不少素日里和秦氏交好的夫人在听说了李持盈婚宴上的变故后,都递了帖子和节礼来,称要上门探望李钰和李持盈。也不知秦氏在忙些什么,这些帖子和节礼全都落到了李持盈这儿。李持盈大略扫了遍,把眼熟的几家挑出来放到旁边,又在纸面上誊抄了剩余人家的名单。她阖眸捏一捏眉心,招手示意守在外间的二等丫鬟纤云进来。“把这个送去正院,就说我不清楚该回多少礼,请夫人定个主意。”纤云应了声是,接过纸条,却没有立刻领命离开。
李持盈赶紧绕过桌案走到金缕身前,伸手把人扶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跪着。”
她走到跟前才发觉,金缕的眼圈早就红得像个兔子似的,肿得快要盖掉半只眼。
李持盈刻意放轻了些语气。
“没事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出来,我替你想想法子。”
金缕啜喏着开了口:“前段时日,我不小心偷听到了老爷和夫人在商议姑娘的婚事……”
*
半月前。
“你非要把阿盈嫁给贺致远那个浪荡子吗?”
秦氏难得拔高了声调,听得躲在屏风后的金缕有些胆颤心惊。
李戈不耐烦地撩起眼皮。
“嚷嚷什么,这不是早就定了的事吗?再说当时你也是点了头的,如今倒在这儿装起慈母来了,平白叫人恶心!”
秦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因着阿盈并非你的亲骨肉!”
“若她身上流着李家的血,有母亲在,你怎么敢将她推到晋宁侯府那个火坑里去。”
李戈耐性耗尽,不想再和秦氏争吵此事,腾地站起身来。
“我意已决,莫要再提此事!”
秦氏眼睁睁看着人转身离去,手擎在半空,掌心虚虚抓握着李戈转纵即逝的衣角。
她跌坐回圈椅里,泪珠霎时就滚了下来。
她自言自语道:“阿盈,是我无用,才叫谁都能来踩咱娘俩一脚。是我对不住你啊……”
“可如今这幅光景,我也只能先拿你的婚事做筹码了。若来日你察觉了些什么,可莫要怪我,我也是没法子啊!”
金缕愈发胆寒,趁着秦氏用帕子拭泪的工夫忙不迭溜了出去,却在踏出房门时和来请安的李钰撞了个满怀。
“你慌什么?”
李钰拧着眉问道。
金缕当时几乎慌了神,含糊了几句,急急忙忙就跑回了下人房里。
*
“奴婢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金缕抹了抹眼角的泪,抬头看着李持盈。
在听到李钰这两个字从金缕唇边滚落的刹那,李持盈原本还有些动荡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她软着腔调安抚金缕:“无妨。大哥那边我会替你圆过去的,你只管安心留在正院便好。”
李持盈特意咬重了正院这两个字。
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午餐。
她替金缕遮掩了此事,自然也要金缕懂得回报她。
金缕能如此年轻便得秦氏看重,自也是洞察人心的一把好手。
她一下子便听出了李持盈的弦外之音,欢欢喜喜地给李持盈行了一礼。
“多谢姑娘!奴婢明日便回正院去,再求夫人挑些知趣的人到您身边,保管将您伺候得比神仙都快活!”
说到这儿,金缕俏皮地眨了眨眼。
“日后要是奴婢得了什么趣事儿,定第一个告诉姑娘,让姑娘也跟着乐呵乐呵。”
李持盈报以一个同样温婉的笑。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
只需点到为止,金缕便接受了她递过去的橄榄枝。
秦氏对于这桩婚事的态度实在太过暧昧,李持盈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而贴身伺候秦氏的金缕,便是打探正院消息最好的人选。
*
三日后。
这几日李持盈忙着清点了嫁妆单子上的物件,又借了给各家回帖子的由头,将贺徽音的所作所为递到了永昌伯夫人耳朵里。
想必过几日宫宴再见时,贺徽音会很喜欢自己送给她的这份大礼。
李持盈唇角勾着笑,神思也不知何时飞到了天外去。
昨晚她做了整宿的噩梦,晌午又没得空小憩,眼皮早就开始打架了。
可惜还有厚厚一摞帖子等着她过目。
李戈如今身居四品禁军校尉之职,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京官。
不少素日里和秦氏交好的夫人在听说了李持盈婚宴上的变故后,都递了帖子和节礼来,称要上门探望李钰和李持盈。
也不知秦氏在忙些什么,这些帖子和节礼全都落到了李持盈这儿。
李持盈大略扫了遍,把眼熟的几家挑出来放到旁边,又在纸面上誊抄了剩余人家的名单。
她阖眸捏一捏眉心,招手示意守在外间的二等丫鬟纤云进来。
“把这个送去正院,就说我不清楚该回多少礼,请夫人定个主意。”
纤云应了声是,接过纸条,却没有立刻领命离开。
李持盈有些诧异:“还愣着作甚?”
纤云支支吾吾着开了口:“没、没什么,奴婢这就去送。”
李持盈忽然起了疑心:“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这并非李持盈多想。
纤云和金缕是同一批进府的丫鬟,向来胆大心细,便是在李戈面前也从不露怯。
可今日纤云却破天荒地在她面前紧张起来。
如今这个境况,李持盈几乎称得上一声风声鹤唳,便是一丁点端倪都会引起她的警觉。
听到李持盈的话,纤云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姑娘明察……但夫人下了死令,奴婢是真的不能说啊!”
秦氏?
李持盈的头顶不禁升起一个问号。
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才能让秦氏命府里的下人不告诉她实情?
纤云见李持盈的脸色变了又变,神色更是慌乱,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持盈缓了些神色,对着纤云笑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等下我跟你一起去正院。母亲不许你跟我说,又没下令禁足我,我自个儿去看不就是了。”
纤云颤着声抬起头。
“姑娘,您还是……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但纤云怎么可能拦得住下定了决心的李持盈。
在纤云百般阻挠无果下,李持盈还是跟着她到了正院。
刚进正房,李持盈便品出了一丝古怪的气氛。
往常这个时候,秦氏该是在用午饭了。
此刻秦氏左手捧着个绣绷子,右手捻着针,看起来像是在做绣活儿。
可细细看去,秦氏的眼里连点焦距也无,空落落地盯着窗牖边角雕花上一点深褐色的污渍愣神。
“给母亲请安。”
李持盈缓步走近,扬了声调,试图将秦氏从思绪里唤醒。
秦氏陡然回过神来,捻着针的右手下意识往前一送,正正扎进了左手食指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