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铎又大摇大摆地走回到马车前,得意洋洋道:“萧大郎,这排场不辱没你江夏王世子的身份了吧!”“不辱没。”待晴雪替萧宇整了整衣襟,他方才下车。萧宇看了看站在门前迎候的长公主仆役,一位身着皂色长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站在众人最前面正在冲自己点头哈腰。萧宇冲他笑了笑,又回头看潘铎。“潘驸马,既然你已经安全到家了,我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驸马就在家好好休息,改日我再登门拜访。”萧宇说完一拱手就要走,却被潘铎一把拉住。
一路上耽搁了那么久,直到太阳落山在即,马车才缓缓停在了永宁长公主府的门楼前。
萧宇推开车窗向外看了看,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长公主府。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门楼的重檐叠瓦之间,为这恢宏的府邸增添了几缕柔和与暖意。
萧宇将提前写好的拜帖交给了一名仆从。
一旁的潘铎鄙夷道:“用不着这么麻烦吧!我回家还得奉上拜帖。”
萧宇撇撇嘴,他此次公主之行是另有目的的,送潘铎回家原本只是做个由头。
却不想这位驸马都尉就回家这事一直纠结,临行前又反复变卦。
萧宇无奈才亲笔写下了这封他自己读起来都觉得别别扭扭的拜帖。
既然写了,不用上那不可惜了。
萧宇不理会潘铎。
“送过去。”
仆从得令就去叩门。
片刻之后门房开门,家仆将拜帖递上,两人互道了几句,仆从便回来了。
“怎么样?”萧宇问。
“回小王爷的话,门房说拜帖收下,请小王爷改日再来,长公主奉召进宫了,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萧宇皱眉:“知道了。”
一旁的潘铎听后哈哈大笑,似乎萧宇每遇到一次囧境,都能让他开心好一阵。
“还通报什么了,本驸马在此,客人还不能入府。公主离府少则一日,多则数日。她回不来的话,你们可以在我这里多住一阵子,陪我消遣解闷。”潘铎说罢,摇着刀扇,下了马车大摇大摆地往府门走去。
萧宇和晴雪对望了一眼。
晴雪眼睛又笑成了月牙,萧宇却是一脸窘态,他一直想把那粘人的狗皮膏药甩掉,却似乎越粘越紧了。
过了片刻,公主府正门大开,一众府内的男仆女婢鱼贯而出,在府门外列队迎候。
潘铎又大摇大摆地走回到马车前,得意洋洋道:“萧大郎,这排场不辱没你江夏王世子的身份了吧!”
“不辱没。”
待晴雪替萧宇整了整衣襟,他方才下车。
萧宇看了看站在门前迎候的长公主仆役,一位身着皂色长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站在众人最前面正在冲自己点头哈腰。
萧宇冲他笑了笑,又回头看潘铎。
“潘驸马,既然你已经安全到家了,我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驸马就在家好好休息,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萧宇说完一拱手就要走,却被潘铎一把拉住。
“等等!等等!萧大郎,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主不在,我也没在这里的理由了,把你送到了,我也该回家了。”
“这个……公主可能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你不在这里等等?”
“要是不回来呢?”
“那……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那怎么可能,好不容易才把你送回来的。”
“你看那天!”
萧宇抬头看看天,天边的云霞如火烧般泛红,天已见晚,太阳马上就该落山了。
“宵禁……宵禁前你能赶回清溪吗?还有那侨民坊,晚上那里有事,五卫军都不敢插手。”
萧宇过去一直闷在府里,没遇到过宵禁,听潘铎这么一说,便觉得自己确实是忽略来这一点。
他虽然贵为江夏王世子,但路上遇到廷尉署或者五卫军的人,还是有些麻烦。
再看看晴雪,如此如花美眷,若这次不是碰上东方老,而是碰上西方老、东方不败什么的,难保不会节外生枝惹来麻烦。
现在张护院脑子还昏昏沉沉的,走路老是右偏,刚才偏着偏着差点儿偏到臭水沟里去了。
“那好,我就勉为其难,就在这里等候公主。”
“勉为其难?萧大郎,你是找打!”
……
随行的家丁护院跟着公主府管事去了后院,萧宇和晴雪则跟着潘铎自正门进入。
刚过了二进院门,就见一男子行色匆匆,和他们迎面而来。
“知白兄。”潘铎上前赶忙拱手。
“驸马都尉。”男子见潘铎迎面而来略感诧异。
“知白兄这是要去何处?”
“家乡来人,带回父母消息,现要去与乡人见面。”
“哦……”潘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知白兄早去早归。”
来人匆匆告别,与萧宇擦肩而过,错身之间,两人互相打量了一眼对方。
萧宇心中惊叹,此人容貌极美,与那驸马潘铎不相上下,但他身形魁伟挺拔,虽如南朝士族那般褒衣博带,却没有南国水乡的脂粉柔美,多了几分杀伐果断的干练,而他这等气质与那宽衣大袖并不违和,却是一种不同于江左风情的美。
而对方见到萧宇眼中精光一闪,便扭头匆匆而去了。
那人走出二进院门许久,萧宇的心中依旧对那人充满了好奇,那俊美伟岸的身形给人印象也太过去深刻了吧!
“家中有如此面首,难怪驸马都尉不愿意回来了呢?”萧宇不知不觉间说出了这么奇怪的一句话。
只见驸马潘铎脸色大变,他跳起来大骂:“好你个萧大郎,污蔑我不算,又在这里污蔑长公主!什么面首,你……你……”
潘铎正说到这里,身前连廊上又出现了几个年轻男子的身影,他们虽不如潘铎和刚才匆忙离开那人容貌出众,但也皆是丰神俊秀,气度不凡。
萧宇努努嘴:“那些都是什么人?”
潘铎一时语塞,气得满脸煞白,扭头不再理会萧宇。
在旁的晴雪捂嘴浅笑:“小王爷,那些都是公主的门客,那位是会稽名士姚景洪、后面那个稍矮的是广陵张适,还有武陵张觉,他们皆文采斐然、腹有乾坤之士,这三人皆出身寒门,仕途艰难,公主爱其才华,拜入府内以为上宾,平日里切磋文墨,遇有国事操劳,也引为参谋。长公主曾说三人皆有宰辅之才,他日必入中枢,可为陛下中书舍人。”
“不是长得好看,就是面首?”
晴雪干巴巴地笑了笑:“不是。”
若真如晴雪所言,那这位永宁长公主便真不是寻常之人,他身为女子已经位极人臣,他若养士,必不受皇帝猜疑,只能说她是在为国家储备人才,或者她在为高坐龙椅上的那位扶植羽翼。
如今朝堂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这个散居的江夏王世子并不想知道,也没有兴趣。
有钱有地位,安安稳稳过日子才对得起皇帝,才对得起长公主。
“不知刚才那位是……”
晴雪脸上浮过一抹绯红:“奴婢不知,奴婢没见过他。”
少女语调中似有一种粉丝见到明星时的激动,这让萧宇心中有些不爽,或许有点儿小小的妒意。
潘铎回过头来,他轻蔑地瞥了一眼萧宇。
“他叫杨华,是个氐人,不久前自北朝叛逃而来,他父亲可了不得,是北朝平东将军杨大眼。”
萧宇眉头一扬:“难怪他长得俊美异常,男人见了都心里发慌,更何况那北朝胡太后了。”
潘铎作震惊状:“大郎知道他?”
萧宇又歪歪嘴,原本喊个萧大郎也就行了,现在“萧”字都省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大郎,喝药了”。
“知道,前日酒楼里吃饭,听附近食客说过一位深受北朝胡太后青睐的少年将军叛逃我国,想必就是他了。”
这句话不假的,萧宇虽然自有上帝视角,知道这杨华是谁,但和晴雪在庆阳居吃饭的时候确实听到有人在讨论他和北朝胡太后那不清不楚的关系。
至于杨华的叛逃,史书上只有一句话略过,那就给后人留下无限的遐想了。
“这杨华归附我朝,为何会出现在你府上呢?不会是……”
“萧大郎,你再诋毁公主,我就拿棍棒把你赶出去了!”
若是时辰尚早,萧宇还用他赶?自己早一溜烟出去了,只是现在已经日薄西山了。
远处隐隐传来了鼓楼上传来的钟鼓敲击声,闭门时间将近,宵禁即将开始。
他回头望二进门外看了眼,那杨华才刚出去不久。
他的举动没让府上的人起疑,自己这个外人又瞎操什么心啊!
一旁的潘铎见萧宇低头慢行,似有心事也不说话,以为自己之前的言语慢怠了他,便顺着之前的话题往下侃侃而谈。
“其实我也没有亲遇,那日夜宴也是听龙骧将军申天化说起过一些。据说那日杨华带着一千部署突然出现在涡阳城头下的时候,涡阳太守还以为他杨华是来诈城的呢!紧闭城门不出。
“后来城北黄沙滚滚而来,那是北朝五千铁骑,涡阳太守王茂泽还沾沾自喜,幸亏没有开门受降,若是开了城门那淮阴门户就该丢了。
“却见那杨华叫门不开,率一千部曲回头迎战,那仗打得那叫一个惨烈。杨华原本银甲白袍,杀至最后,银甲白袍皆为血染,跟随的部曲也相继落马丧命。
“王茂泽见杨华难得的骁勇,看此情形便知他并非诈城而来,于是率涡阳守军掩杀而出,接应杨华入城。
“杨华于北徐州停留多月,三月前才奉诏入京,封益阳县侯,辅军将军,领广陵太守。因其姿容俊美,颇得京中女子垂青,太傅王淼想招其为婿,那杨华推辞不从,这就惹恼了他琅琊王氏,朝中台柬上书,诋毁杨华卖主求荣,用心不纯。
“杨华大怒,辞官爵印信而不受,盘桓京中也无去处。恰那日进宫赐宴,皇家女眷皆在,皇女贵妇皆为杨华风姿气度着迷,尤其是你九妹金城公主萧玉蓉。
“萧玉蓉央求陛下做媒,陛下不喜操劳婚娶之事,便将这事交给了你皇秭。玉婉观那杨华气度,钢极易折,只能缓图之,便拜入府中以做上宾。金城公主三天两日便来府上,两人相处十分融洽,似乎那杨华也对金城公主也是十分关怀备至,想来水到渠成也在不远之时了。”
潘铎如此说了这么一段,萧宇也细细听着。
他问道:“陛下对这杨华印象如何?”
“应当是颇有好感,一个降将入京便授益阳县侯、辅国将军,这是多少武将得攒多少年的军功才能得到?那杨华轻易受封却最终辞官不受,若是旁人,陛下早就让人乱棍打死了,陛下却对这杨华格外宽容。”
“陛下想拉拢他,把他留作心腹吧!高官厚禄嫁公主。”萧宇顿了顿,“若他真娶了金城公主,你觉得这段感情能幸福吗?”
“如何会不幸福呢?”
“那你幸福吗?”
潘铎语塞,他清了清喉咙,负手走在了前面。
又穿过了一处院门,眼前是一片荷花丛,一条青石小桥蜿蜒至水面上的一处楼阁。
“这是哪儿?”萧宇问。
“水云阁。”晴雪答道。
潘铎又吭了两声,回头瞅了眼晴雪。
晴雪吐了吐舌头,双手腰际交叉,又恢复到一名侍女该有的恭顺模样。
“这是我专门招待宾客的地方,地方不大,但呆着舒服,别人影响不了我们纵情欢乐,我们也影响不了人家心忧国家社稷。”
潘铎说着,他一招手,只见那三层楼的庭阁同时华灯初上,清雅的丝竹声自阁内传出。
看来这家伙真是腐败惯了,有专人就等在这里伺候他一个人的纵情享乐。
“萧大郎,我府上新买了几个舞姬乐师,今晚正好陪着我品鉴品鉴,对了,还有好酒,比你府上的那些醪糟汁好喝多了。”
“少喝点儿酒吧!那得浪费多少粮食,好多人还吃不饱饭呢!也少些纵情声色,也不怕自己肾虚。”
潘铎鄙夷道:“就是朝中宰辅也没你这等操劳国事的。萧大郎,生在帝王家就要有皇家的威仪,身在平常百姓家吃不好穿不暖那只能说是他们命不好,怪不得别人。自五胡乱华,晋室衣冠南渡以来,尸横遍野何止千万?人生在世,譬如朝露,谁知明日之事?及时行乐才是正途。”
萧宇叹了口气,或许在这个时代有潘铎这种想法的人占了大多数,人生无常,王朝更替,战火连绵,真的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所以在这个时代思想开放,所有人都追求自我的解放,张扬自我的个性,这都是历史走到了这一步所决定的了。
虽然自己来自于未来的某一时刻,但孤身一人在这历史的大潮中他能改变什么?
和光同尘,一起在靡靡中同生同死吗?
“好,潘驸马,今日与君同乐,不醉不归!”
“好!”潘铎一拍大腿,“奏乐,《凤求凰》!”
丝竹之声骤起,欢快而悠扬,三人正要去往湖心小阁。
身后传来几声闷响,如冬日惊雷一般,随之大地微微晃动。
“要下雨了吗?”潘铎茫然回顾。
“不对。”萧宇眉头皱了皱,“这不是打雷。”
“小王爷,快看!那边有火光。”晴雪指着身后。
萧宇这才回过头去,见身后院墙外有烟尘升起,火光映亮了周围的楼阁建筑,人声鼎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