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温柔的妈妈,那么可爱的妹妹,那么让人上瘾的家庭氛围。谢谢你,让我偷了一点你家的温暖,我会一直铭记。落款画了一只简笔的鸟儿。周与将信看了好几遍,然后收进书桌的抽屉里,关上的时候,他又看见那张爱心的银行卡。银行卡放久了有点发黄,上面的线条颜色浅了不少。他在这张卡里重新存了20万,可他找不到时机还给沈雀。七年前,沈雀丢弃的不止是一张银行卡,她丢弃的是一整段不愉快的记忆。如今,再次相见,她又在新的痛苦里沉沦,周与将银行卡重新放回去,它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他站在风中,重新点开手机。
店铺评价999+
站楼第一条
〔五年老顾客,非常喜欢。老板娘拉花好看。〕
配图:木色桌面上放着黑色的咖啡杯,精美的咖啡拉花是主角
第二条
〔咖啡好喝,老板娘更漂亮〕
下面又说
〔老板娘下午三点后,容易看到。〕
〔店里环境很好,适合打卡,想问问咖啡机卖不卖?〕
除了这些,还有不少关于沈雀的照片。
周与一张一张点开,从春天到冬天,从吧台到服务台,觊觎她美貌的络绎不绝。
周与脸色越看越沉,直接摁灭屏幕。
他垂手握紧手机,仰头对着寒风用力吐了口白气,热气入冷风,片刻就消散。
就像他在沈雀生命中的记忆一般,短短几天,没多久就会被她淡忘。
周与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转身往回走。
视线余晖中,浓郁的乌云正在靠近。
他点开天气预报,页面中提示:六点下雪。
切换到竟城:八点下雪。
他截了张图发给沈雀〔天气不好,注意安全。〕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下午五点左右,有一个陌生电话发过来,说是专柜柜姐,买的东西送过来了,问他具体地址。
周与确认一遍,说自己没有买东西。
柜姐却问他:“你是周先生吗?”
“是。”周与担心对方送错,将全名说了一遍,“我叫周与。”
“那就对了,您太太买的。”
周与心跳一滞:“谁?”
顿了一下,他谨慎问全名,“她叫什么名字?”
柜姐突然想起什么,十分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她叫沈雀。她说,说她名字,您就知道。”
“她说是我太太?”周与对“周太太”这个称呼存疑。
沈雀是不会这样说的,她不会愿意自己的名字冠上别人的姓。
“不是,她给您留言条上写了‘周先生亲启’,我想应该是您太太?”柜姐tຊ越说越小心,总觉得自己有点越界了。
问题是这东西,是送给他妈妈和妹妹的。对方在说到“周先生”时,也与常人口中的“先生”有些不一样的。
周与仔细回忆沈雀叫他“周先生”时的样子,原来,“周先生”这三个字藏着这样的小心思,他无奈的摇摇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郁闷。她不爱,却又埋下一个又一个的小心思。
他没再解释,只是让人在楼下等。
送东西的是个小姑娘,单薄的工作服外面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见周与过来,她谨慎的用手机拨了一下,确认周与手机上的电话号码是自己的,她才放心把东西交给他。
“沈小姐说,这东西她买了,就不会退,让您别耍小心思。”柜姐小心翼翼关注他脸上的表情,希望从他细微的变化中觉察自己的对错。
这话实在是暧昧,可这位先生的反应又不像那么回事。柜姐在“沈小姐”和“周太太”两个称呼之间徘徊两难。
她总觉得,左右都是错。
周与眉头下压,淡淡的说了声谢谢。
“沈小姐说了,小礼品袋是您妹妹的,大礼品袋您妈妈的。”她一个一个的把礼品袋交过去,然后指了一下大的礼盒,“里面有一个小信封,是沈小姐亲自写的,她交代只有您可以看。”
柜姐眼睛毒,不再用“周太太”称呼沈雀。
周与打开礼品袋,将一个印着品牌标识的Logo折叠卡片拿出来,折叠的卡片用装书钉钉着。
这种防偷窥的方式……
周与盯着那个订书钉,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
对面送货的柜姐见他笑了,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东西送到,那我先走了。”柜姐不敢多说,生怕多说多错。
周与低头看着卡片,随意得“嗯”了一声。
服务员离开,周与捏着卡片,在心里轻轻的念出卡片上写的字:周先生轻启。
她的字工整得像高中生,算不上好看。可他偏有点上瘾。周与一个人站在楼道口,轻声读了一遍又一遍。
“周先生亲启。”
“周先生亲启。”
“周先生亲启。”
……
周与拎着东西小跑上楼,眼镜在鼻尖晃动,到五楼有点喘。
“周先生亲启”
他唇瓣轻启,如虫蝇般微弱的声音,钻进他的心里。心跳因小跑加速,因遐想而蹦高
他明知沈雀不会爱自己,仍为那一点点的回音而欣喜。他想:我大概是疯了。
周希语抱着粉红豹在追剧,听见开门声扭头看了眼,“哥…你去干……”嘛?
“我的天!!”礼品袋上的Logo,一下子吸引了周希语的注意力,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将粉红豹扔在地上,赤脚朝这边窜过来。
“哥!!你疯了?!这个好贵的!!”
她差点喊出破音,在房间跟小姐妹打电话的林语禾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忙挂断电话,小跑出来。
“出什么事了?”林语禾握着手机,两个鞋都穿反了。
周希语像拿稀世珍宝一样捧着礼品盒,她瞪着眼睛激动的指着上面的Logo,“妈妈妈妈妈妈!这这个!我想要好久的那个粉饼!!哥…哥…哥哥给我买了!”
她激动的说不清话,却不忘手忙脚乱的往里掏。
“沈雀买的。”周与低头换鞋,压着语调,“大的给妈妈,小的给你。”
周希语将大的那个拿出来,是一套抗皱的护肤品,比她那个粉饼更贵。
“为什么送我们这个?”周希语将礼品盒拿到沙发上,边摸盒子边问:“因为我今天跟她谈论了这个粉饼?她这么有钱吗?3800的粉饼,说送就送?”
“这个什么价钱?”林语禾左看右看,“我们怎么能收这么贵的东西,阿与,你给她送过去,让她退了,她赚钱也不容易,。”
林语禾把周希语的抢过来,好生放回去,交还给周与。
周与心里非常清楚沈雀的用意,且不说她不在桐城,就算她还在桐城,这个东西也是还不回去的。
周与想了一下,轻声开口:“喜欢就收着,她送出的东西不会往回收。”
就像七年前那张银行卡,她不要就是不要。
周与捏着那张烫金卡片往房间走。
“这不好吧?”周希语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她对着粉饼拍了一张发给沈雀〔多谢我亲爱的美丽的沈姐姐,我决定心怀感恩的全部用完〕
为了表达开心,她发了好几排跳舞的小企鹅。
林语禾毕竟年纪在这,经历的事也多,她端着那套护肤品,长长的叹了口气:“难啊~”
“什么难呀?”周希语虔诚的打开粉饼盒子,一点点的边角都不舍得弄坏。
林语禾拿着护肤品往房间走,“你哥难……”
“你这没头没尾的,说什么呢?”周希语全部的心思都在粉饼上,根本没注意到哥哥的情绪。
林语禾走到周与的放门口,顿了一会儿,进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的人,对此并不知晓。
周与将折叠的卡片放在书桌上,倾身将笔筒拿到身前,翻翻找找,拿出一把小刀。
他快速清空桌面,摘下眼镜,用小刀才缓缓撬开订书钉,然后翻转卡片,小心翼翼将钉子取出来。
只是,卡片依旧不再完好。
两个小洞,透着光,周与将卡片拿过来放在手心,用大拇指轻轻拂过两个小洞,像是在抚慰两个新生的伤口。
几秒后,他虔诚的打开卡片。
工整的字落在白色的纸张上。
周与将眼镜拿起来,重新戴上,卡片上的字清晰起来。
周先生:
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在你家的欢喜,我只能说,这辈子我都会羡慕你。
那么温柔的妈妈,那么可爱的妹妹,那么让人上瘾的家庭氛围。
谢谢你,让我偷了一点你家的温暖,我会一直铭记。
落款画了一只简笔的鸟儿。
周与将信看了好几遍,然后收进书桌的抽屉里,关上的时候,他又看见那张爱心的银行卡。
银行卡放久了有点发黄,上面的线条颜色浅了不少。他在这张卡里重新存了20万,可他找不到时机还给沈雀。
七年前,沈雀丢弃的不止是一张银行卡,她丢弃的是一整段不愉快的记忆。
如今,再次相见,她又在新的痛苦里沉沦,周与将银行卡重新放回去,它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抽屉合回去,周与给它挂了锁。
结束这一切,周与看了眼外面,雪丝从窗外飘进来,他扭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快六点了。
周与拿出手机,点开沈雀的微信。
聊天框里,还是他发的那句话。
没有回音。
周与猜想,她大概还在开车。
可是,桐城到竟城的距离,也就三个小时左右。
脑海里的思绪风起云涌,周与从抽屉拿了包烟出来,点了一根。
袅袅白烟,从窗口往外卷,顷刻间便融入寒风之中。
思虑许久,周与还是给沈雀发了条微信〔到了吗?路上可有下雪?〕
〔我妈一直在等你的回音。〕
消息发出去,他又点开表情包,将所有表情看了一遍,最后发了一排个Emoji版的企鹅转圈过去。
沈雀看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跟老狗喝酒。
手机放在手边,提示音一响,老狗就凑过来偷看,“哪个狗男人?”
沈雀快他一步摁灭屏幕,出声威胁,“不喝酒,我回家了。”
“别。”老狗抬手制止,“哥今天舍了楼下那些屁事,就是为了给你接风。顺便发挥一下垃圾桶的用处。”
老狗给他倒了杯红酒,“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每天就被柯也那小子堵在店里,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抑郁了。”
沈雀夹了快牛肉送进嘴里,“你跟他关系不挺好的吗?”
“那也经不住他这么搞啊,从早到晚,就追着我,有意无意的打听梁青的过去。”
老狗坐在热气哄哄的包厢里拍桌子“你说说看,梁青那狗脾气,谁敢说她的事。”
沈雀端起红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她怀疑自己才是那个垃圾桶。
“你先酝酿一下,我去个卫生间。”她拿起桌上的手机和烟往外走。
她边走边点开微信,他们一家三口都给她发了微信。
周与妈妈〔小雀,让你破费了,有时间来家里玩。〕
退出界面。
她看了周希语的,小姑娘的开心从屏幕溢出来。
周与的话,无波无澜,像说了,又像没说。朴实的话,又透着虚邈。
沈雀盯着简短的话,看了会儿,靠在楼道的窗边,点了根烟,旁边的绿植枝丫,紧挨着她的小臂。
沈雀点开聊天页面,输入法展现在眼前,她手悬在上面,不知道要发点什么。
是告诉他,“我到了,”还是说,“谢谢”
说谢谢,他该又要说,“八面玲珑”。
沈雀夹着烟,猛吸一口。
窗外街景映入眼帘,这里,是竟城。
他已经离开桐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