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旁边病床有个老太太,瘦骨嶙峋,年纪大了,心衰。她儿子陪在旁边,因为长久的忧心无处诉说,拉着周与唠叨了许久。到半夜,老太太突然醒了,伸手握住儿子的手,呢喃说了两句,就闭了眼。病房里一下子号啕大哭,那是周与第一次亲眼看到生命的陨落。他下意识的看向病床上挂着水的女人,想要叫醒她,一起出去躲躲。可是,沈雀依旧沉沉的睡着,两块脸红得发烫。周与担心病房里的变故吓到她,还是叫了个护士过来帮她拿吊瓶,他将那个烧得烫手的女人抱到另一个房间。
银行卡交出去,人已经不在原地。
周与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这位小姐……”
话没说完,人就倒了下来。
周与赶紧扶住她,手腕的温度几乎烫到他。送到医院,已经41度,周与当时就觉得,这个女的想把自己烧死。
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谁烧到这个温度。
送到医院,周与给她办了住院。因为温度太高,医院拿来一堆冰袋,周与帮着把冰袋塞到她额头、胳肢窝、大腿内侧帮助降温。
医院开了三个吊瓶,她没有亲人在身边,周与只能临时当她的家人,守在旁边帮她看着吊瓶。
那天,旁边病床有个老太太,瘦骨嶙峋,年纪大了,心衰。她儿子陪在旁边,因为长久的忧心无处诉说,拉着周与唠叨了许久。
到半夜,老太太突然醒了,伸手握住儿子的手,呢喃说了两句,就闭了眼。
病房里一下子号啕大哭,那是周与第一次亲眼看到生命的陨落。他下意识的看向病床上挂着水的女人,想要叫醒她,一起出去躲躲。
可是,沈雀依旧沉沉的睡着,两块脸红得发烫。
周与担心病房里的变故吓到她,还是叫了个护士过来帮她拿吊瓶,他将那个烧得烫手的女人抱到另一个房间。
病房空无一人,突然静下来,消失的压力重新回归,一寸一寸爬上他的脊背上。周与低着头,将脸埋在手心。
父亲的赌局,让这个家瞬间落进深渊。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本来要结婚的女朋友,也因此提了分手,本该和睦的亲戚们跟着翻了脸。
他低着头,一下又一下挫着自己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黢黑的病房里,响起了沈雀嘶哑的声音:“你还好吗?”
因为发烧,她说话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
周与擦了擦眼泪,尽量平静的说:“你醒了?”
沈雀撑着床板坐起来,周与起身将病房的灯打开,两人狼狈的样子一览无遗。
“你妈妈对你好吗?”沈雀靠在墙上,仰头盯着不断落在的点滴,问得莫名其妙。
周与猜想,她可能是想妈妈了。他重新在病床前坐下,耐心回答:“很好,她半辈子都在为我们努力。”
“挺好的…”沈雀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打针的手,在旁边外套里摸来摸去,像是在找什么。
周与本能的起身,手刚伸出,沈雀正好摸到,伸手掏了出来。
“抽烟吗?”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落在手心,白天死握着银行卡留下的印子,微微发青。
不等周与拒绝,烟和打火机已经怼到眼前。
周与茫然片刻。
沈雀握着烟盒:“我有个闺蜜说,不开心就抽根烟。”
周与想起自己刚刚的样子,无奈摇摇头,苦笑一声。
“来一根?”沈雀捏出一根,咬在嘴里,打火机咔嚓一声,火苗将烟点燃,玫瑰味的烟雾在夜色中蔓延。
“忘了问,你会抽烟吗?”沈雀自顾自的说着话,病房里仿佛因为她热闹起来。
压在头顶压着的乌云,偷偷飘远。他伸手接过她手心的烟,“会,你朋友说得对。”
沈雀曲腿,吞云吐雾,“你说,在病房里抽烟,会不会被护士骂?”
话音一落,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笑了起来。
“其实,我本来想去死的。”
沈雀的声音很轻,像一根羽毛落在空气中。但周与还是听清了,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震耳欲聋。
他刚看一次死亡,又听一次平静的“想死”,让他错以为生命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
“我以为我的命,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沈雀抽了几口烟,声音更加哑,说话的时候,仿佛拼尽全力。
周与靠在椅子上,连日的疲惫,加速了毛发的生长速度,他眼下青黑,头发杂乱,在烟雾的加持下,颓得一塌糊涂。
“这世上,苦的人,多了去了。”周与往垃圾桶掸了掸烟灰。
“可我发现,我的命,只是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沈雀呢喃自语。
周与靠在椅子上,抬手吸了口烟,莫名其妙的说:“我妈还等我养老。”
沈雀抬手,将床上放着的冰袋,按到额头上,“真羡慕你。”
周与嗤一声,“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刚订婚的女朋友,上个月跑了。”
沈雀笑了起来,“你真惨。”
“你也没好哪去。”周与抬头,跟着笑起来。
是啊!世上有几个像他们这么惨的人。
吊瓶打完,病房里的烟味还没有散出去,护士来取吊瓶的时候,去开了窗,并警告他们,晚上会来查房,不准再病房里做出格的事。
两人一起尴尬了一下,周与赶紧解释:“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沈雀倒是自然,曲腿搁着手,手里握着手机,低头刷微博。
刷了一会儿,沈雀又问他:“你妈妈做菜好吃吗?”
她特别执着关于妈妈的话题。
“好吃,我妈妈以前开过餐馆。”
沈雀抿唇,满脸羡慕:“真想体验一下。”
“有机会请你去吃。”
虽是一句客套,沈雀还是回答:“好。”
周与拿出那张银行卡,递过去,“留着吧。”
沈雀拿过去,将银行卡举过头顶,她仰头看着tຊ上面的爱心,嗤了一声,收进衣服口袋里。
第二天早上,周与睡醒,病床上空无一人。上面只有那张银行卡和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着:实在不想要,就扔了。
——
周与闭着眼,过往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不知过了多久,驾驶室的车门响了一下,车子启动,耳边有风吹过,周与缓缓睁开眼,“回来了?”
“嗯。”沈雀握着方向盘。
“不早了,周先生一起吃个饭吗?”沈雀主动问他。
周与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
对面大片的乌云往这边过来。
“周与,我决定回竟城了。”沈雀突然说。
“不是说后天走吗?”
“后天,周先生会喜欢我吗?”沈雀开玩笑。
周与抬眼,看着后视镜中的女人,眼眶泛红,满脸沧桑。
“也许……”会的。
“算了,桐城这个地方,挺无趣的。”沈雀同时出声,“你已经拒绝我了,我呢,脸皮薄,就算了。”
“你什么时候走?”周与问她。
沈雀:“吃完饭就走。”
桐城,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但她觉得应该跟周与告个别。
“你妹妹在家吗?一起吧?”沈雀突然想起那个蹦蹦跳跳的女孩,问他:“你妹妹喜欢火锅吗?”
沈雀抬眼,从后视镜看到周与正端着手机发消息。耽搁一上午,估计是耽搁了拍照。
过了几分钟,周与突然放下手机,“我问了,我妹说,想请你去家里吃。”
“什么?”沈雀意外了一下。
“我妹想请你一起去吃饭。”周与垂眸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沈雀懵了一下,“你妹妹约我?”
“对!”周与看向窗外,声音虚邈,“她挺喜欢你的。”
沈雀想了一下,“行。”
说完,沈雀打转方向盘,“不过周先生最好跟家里解释清楚,不然我怕你妈妈误会。”
周与注视着她的发丝,“嗯”了一声。
“周先生,为什么这个年纪没有女朋友?”沈雀八卦的问他。
大概是因为决定离开桐城,沈雀说话做事,更接近本来的自己。
周与低头回消息:“很多年前,差点结婚了。”
这真是个大八卦,沈雀竖起耳朵,“那为什么没结?”
“因为不合适。”
啧…
不合适,这三个字,在周与的世界里,试用所有不完美的人际关系。
“行。”沈雀打转方向盘,将车子停到酒店门口。
“我去换一套衣服。”沈雀打开车门,珊瑚绒睡裤堆在短靴上,邋遢得不成样子。
周与跟着下来,本以为他会再酒店大堂等,没想到他直接跟着沈雀进了电梯,这倒是让沈雀尴尬了一下。
电梯到三楼,进来一堆男人,沈雀被迫往最里面走。周与见状,往她侧前方走了一点,用肩膀将沈雀和那群人隔开。
沈雀小声说了句:“谢谢。”
“变客气了?”周与垂眸,唇角轻轻上扬。
沈雀:“周与,我觉得你吧……”
“我怎么?”
贱得慌。
沈雀把话咽下去,换了一句,“无趣得很。”
“我争取变得有趣。”周与说。
到16楼,沈雀打开房门,请他进去,周与顿住脚步,“我在外面等你。”
“别了,等会儿服务员该怀疑你图谋不轨了。”沈雀撑着房门,请他进来。
里面很大,一个房间里面还放着一套沙发,偌大的落地窗,将整个桐城框在里面。
“你坐会儿,我很快。”沈雀从进门的柜式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过来,“那边还有,你看看合适什么。”
她将饮料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周与注意到,她右手还拿着一瓶冰镇可乐摁在右脸上。
周与站在落地窗前,注视着那瓶可乐,以及旁边微微泛红的脸。
注意到周与的目光,沈雀笑着指了一下自己的脸,“没办法,这就是跟老子吵架的代价,引以为戒。”
她说得轻松,唯有眼中蒙了雾。
周与别开脸,看向外面,“这里风景不错。”
沈雀转身蹲在行李箱前面找衣服,“当然了,1600块钱一晚,桐城的消费可不低呢。”
确实很贵。
周与伸手握住那瓶冰镇可乐,眼中的光暗了下去。
“这也就是老狗这么舍得,换作是我,狗都不住。”沈雀手里撸着衣服,往浴室走。
“老狗?”周与转身。
沈雀在电视机旁定住脚步,“一个富二代朋友,酒店他家有股份。”
说完,沈雀就进了洗手间。
在等待的过程中,周与口袋的手机响了一下,周希语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沈姐姐喜欢吃什么?我和妈妈准备准备。〕
周与看了眼卫生间方向〔我不知道,看着做吧。〕
周希语〔好。那我等会儿按你说的做。〕
周与摁灭屏幕,将手机倒扣在桌上,静静的看着窗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