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么?”他冷哼。她抬头看了他半晌,轻轻一笑。他挑眉,等待她的回答。“你啊,”她嘴角的笑意渐浓,清澈的水眸望着他,“你知道什么是恋爱吗?”不是没有羡慕过校园里那些依偎的身影,也渴望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她随时随地冲他撒娇耍赖,穿着傻气的情侣装牵着手招摇过市,和他挤在小床上做爱,给他洗臭袜子。可是也知道,即便是那么简单的幸福,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更何况有些人在一起只是互相折磨—比如她的父母。猝不及防,眼泪就突然涌了出来。
休息了几天,走路的时候脚踝还是会隐隐作痛。那一跤摔得不轻,冷欢心里也栽了一个重重的跟头。瞅了一眼手表,正好轮到她吃饭,和交班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她去衣帽间取了外套,径自往大门走去。
天空是令人窒息的深蓝,空阔寂寥。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但是也没胃口,她塞了耳机,靠着墙角,点燃了一支香烟。
远处,喷泉仍在跳跃闪耀,不知道今晚播的是什么曲子。此刻想起那一天,仿佛梦境一般。
还没有开始,才没有终止,难忘未必永志。
还没有心事,未算相知,难道值得介意。
耳边歌声在荡漾,一时间,她胸口一滞,被烟呛到了,弯下腰连连咳嗽。直起身时,却顿时愣住。
喷泉前站着一道黑色的身影,轮廓挺拔。隔得太远,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良久未动,仿佛陷入了沉思。
怀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心理,冷欢静静地望着他。无法否认,这个男人,光是背影就有让人心折的本钱。
如果我说,我会舍不得呢?
那么,你愿意为我留下吗?
好奇怪,他说过的话,她总是记得那么清楚,仿佛都能感觉到他当时的呼吸。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问她,而且用那么温柔的语气。
可是她不想回答。她怕一开口,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她思绪游移间,他似乎无意地回了下头,她迅速后退,贴在墙上,心跳失速。
熟悉的旋律飘荡在夜色里,正是那一晚彼此共舞时的钢琴曲,掺着耳机里的歌声,她的心绪也杂乱如麻。
不过是萍水相逢,又何必念念不忘?
她自嘲一笑,自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晶莹闪烁的喷泉边是一对依偎着的身影,他们随着音乐声轻轻摇晃着身体,在路人的眼里,俨然成了漂亮的风景。
你说说看,你和她们有什么区别?
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站在原地,身体像被冻住了一样。
并未在一起亦无从离弃,不用沦为伴侣,别寻是惹非。
随时能欢喜亦随时嫌弃,这样遗憾或者更完美。
耳机里,有人以歌声嘲讽地劝告。
她仰头望向夜空,那无边无际的蓝仿佛要坠落下来,覆盖一切。她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夏夜,她靠着父亲躺在阳台上的摇椅上仰望星空,父亲说:“小欢,等你长大了,你会明白,总有一些事情会让你难过,但不一定是你的错。”
是这样吗?也许,真的是她错了吧。
就如歌中所唱:“从没有相恋,才没法依恋,无事值得抱怨。从没有心愿,才没法许愿,无谓望到永远。”
“怎么了,心情不好?”叶听风低头看向靠在他胸前的小女人,低声询问。
“有点累。”柳若依轻叹,语气有着深浓的挫败感。
“我提醒过你的,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大哥哥,还会拿着洋娃娃哄你。李修然那样的男人,表面温润如玉,但内心却藏着一块坚冰。”
“听风,我该怎么办?”
“你我立场不一样,所求也不同。”身为好友,有些界限他不会去碰,也没有必要。
“他难道就体会不到我有多难过?”以为只要够真诚、够努力,就没有处理不好的关系,怎知一切都似白费。
“他当然知道,只是有些东西对他而言更重要。”
“你也是这样吗?”柳若依抬起头,眼里带着嘲讽。
叶听风盯着她,半晌才徐徐出声,“若依,不要迁怒于我。”
“你心虚了,不敢承认?”柳若依望了一眼他身后,目光微闪。
“我无须为任何事情心虚。”叶听风利落回应。
下一秒,柳若依挽起他的手臂就往回走,“陪我喝一杯去。”
他皱眉,正要说话,视线却被前方一道身影吸引住。
“嗨,可以拿一瓶他爱喝的酒吗?”身边的女人轻快地喊出声,一改刚才低落的样子,异常兴奋。
正要进门的冷欢停住脚步,僵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对俊男美女。
“一会儿送到我们房间,谢谢。”柳若依瞅着冷欢,媚眼如丝,还不忘扭头吻了一下叶听风的脸颊。
只不过几秒钟,冷欢抬头微笑地看着他们,“红酒吗?”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
叶听风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眸光深如海。
他不说话,她也耐心地等着,脸上的笑容始终真诚礼貌的样子。
“随便什么酒都行,”柳若依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纸币,“喏,小费,一会儿还得麻烦你送到我们房间。”“好的,谢谢。”冷欢点头,伸手接下钱,没有多看叶听风一眼,只是客气地伸出手,“你们先请。”
右转,走十米,左转……熟悉的走廊,今天不知怎么陌生起来。对面茶色的镜墙上,是端着托盘的自己。冷欢停住,怔怔地与镜中人对望。眼前这一方世界,如绚丽的囚笼困住了她。她为何会在这里,又怎会任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不计较未来的人,原本该潇洒一些的。就像在这挥金如土的赌场里,多少人的笑容就像面具,随时可以戴上去又摘下来,她也可以的,更何况她从没有未来可言,再快乐也不过浮云过眼。
她的嘴角绽放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转过身,按下门铃。
等了十几秒,门才打开。叶听风站在门口,并没有让开的意思。
“叶先生,”冷欢抬起头,平静地与他对视,“请问需要我拿进去吗?”
“叶先生?”他挑眉,嘲弄地一笑,锐利的目光扫过她的脸。
“酒送来了吗?”里面传来柳若依的声音。
叶听风却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请您让开一下。”冷欢微笑,语气仍恭敬客气。
“你吃错药了?”低沉的声音泄露了他的不悦。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一阵清淡的香风扑鼻,柳若依走到门厅,刚刚绾着的长发放了下来,慵懒地披在肩头,裸露在外的双腿修长,洁白的玉足踩在地板上,周遭的空气顿添几分暧昧。
“柳小姐,这是你们要的酒。”冷欢抬眼看着她,“需要我斟上吗?”
“麻烦了。”柳若依环住叶听风的腰,娇俏一笑。
“你的脚受伤了吗?刚才我就注意到了,你走路有点不方便的样子。”
“只是扭伤了,不碍事。”冷欢简短回应柳若依关切的询问,专心开酒,但某个人的目光却让她有如针芒在背。
她不对劲。
叶听风盯着眼前人,她看似心无旁骛地取下瓶塞、包餐巾、倒酒,但却让他有种异样的疏离感。仿佛她身处另一个空间,他看得见她、听得到她,却无法触摸。
这种感觉,让他不快,甚至愠怒。他清楚自己对于女人的魅力,更何况她还只是个稚嫩的小女孩。可她就像一只蝴蝶,很多次他以为自己已将她收于掌中,但他合拢手指时,她却又倔强地从指缝中飞走。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双纤细的翅膀扑闪出温柔却又坚定的力量。
“请二位慢用。”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首,注视脚步略显凝滞的身影。
“宝贝儿,坐我腿上来。”他微笑着看向柳若依,声音低醇温柔,挟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冷酷。
冷欢拉上门,快步往前走,脚踝的疼痛突然又变得强烈。她蹲下身,捂住伤处,眼里漫上雾气。
真的好疼,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是好不了?泪水终于涌出来,她拼命地忍,还是忍不住那种针刺般的痛,仿佛钻进了血脉、侵袭了心底,一直漫上鼻端。
眼泪那么汹涌,那么急,但一点声音都没有,静静地打湿了地毯。
是,她喜欢他,喜欢得不知如何自处。不管如何逃避,如何故作释然,在面对他的每分每秒,她的武装都变得脆弱不堪。见过观雨与父亲相处时的欢喜,却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这么难过。
“你的电话一直在响。”回到吧台时,Grace提醒,表情怀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像是哭过?”
冷欢没有回答她,拿了电话走到储物室。
“妈妈。”她按下接听键,轻唤了一声。
“在工作吗?”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格外柔和。
“嗯。”
“有件事想告诉你……”沈芝兰像是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出声,“我月底要结婚了。”
“和刘明辉?”冷欢的语气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惊讶。
“嗯。”沈芝兰又沉默了下,“我给你的钱,你为什么不用?你以后不要再打工了,身体要紧……你刘叔叔说,他明天再给你打些钱……”
“我不会用他的钱。”冷欢打断了她,“不是赌气,只是我确实不需要,他也没有这个义务。他是你的丈夫,但不是我的父亲。”
“小欢……”
“你为什么不干脆早点嫁给他!”挂断电话之前,她的情绪终于崩溃,“妈妈,如果早晚都是这个结果,你为什么不早点和爸爸离婚?你为什么要折磨他大半辈子?你知不知道他有多辛苦?”
“发生了什么事?”格瑞丝闻声冲了进来,表情带着八卦的意味。
冷欢一言不发,与她擦肩而过。
相聚欢,离别苦。父亲却说,不是所有的相聚都值得欢喜,也不是所有的离别都让人痛苦。
她清楚地记得父亲远望着观雨的眼神,那样炙热专注,却在她转身走近时,目光变得温柔克制。自此她懂得,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长相厮守,若不能给对方完整的幸福,不如退开身,默默守护。
可是,她替他们委屈。
“眼泪掉进去了,这一杯不合格吧?”温润的声音在耳边扬起,冷欢抬首,看见李乔倚在吧台边,专注地盯着她。
未等她开腔,他已经把托盘上刚做好的鸡尾酒拿了过去,仰头饮了一大口。
“这是别人的!”冷欢微恼。
“再做一杯不就行了,”李乔抿了下嘴,似在感觉酒的味道,“果然有点苦。”
“胡说,哪有眼泪?”冷欢瞅着他,脸颊微微涨红,一双黑眸却仍浸在水雾里,样子楚楚可怜。
李乔看着她,没有说话。
“怎么啦?”他这么安静,反而让她有些不习惯。
“让我照顾你。”
一瞬间,周围的音乐似乎停了下来,他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冷欢握着杯子的手一僵,随即朝他淡淡一笑,“李大少,发烧了吧你?多得是姑娘想让你照顾。”
“我没有开玩笑。”李乔迅速反驳,俊美的面孔上居然有着局促的表情,“不管你信不信,实际上,我自己也不大明白,但每次看到你,我都有这样的念头。”
“就算我信,我也宁愿当你是悲天悯人。”
“因为你心里有别人?”
冷欢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平静地出声,“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你以为这是勇敢吗?这不过是另一种懦弱。”锋利的话语直直射向她,“只有输不起的人才会连放开心怀去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那你去找过你那失踪的母亲了吗?”心口被刺痛,冷欢反唇相讥,她指着大厅里那架钢琴,“你去弹一首给我听啊,听说你琴技很好,为什么在乐队只当吉他手?”
李乔表情一变,瞪着她,薄唇抿得死紧。
冷欢瞅着他的样子,忽然有点后悔。
“好。”良久,他脸色稍霁,望着她的黑眸幽深,“我弹给你听。”
他大步走进吧台,拽住她的手,一直把她拉到钢琴边。
冷欢站在一旁,尚未适应这突然的变化,怔怔地看着他坐下,打开琴盖。
独行于夕阳的余晖之中,身后是寂寥的影子。远处的钟声响起,如悠远绵长的吟唱。从前的日子如流水一样在心底淌过,当我想起关于你的一切,依然会面带微笑,但我却已渐行渐远。
在她失神之间,令人心醉的音符已从他指间流泻出来。
李斯特的《钟》。
她还从来没有听过有人可以把这首曲子演绎得这么凄美。她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俊美的侧颜,心中竟觉酸楚。
“谁在弹琴?这么好听。”挽着叶听风刚从电梯走出的柳若依被耳边的琴音吸引。
“咦,是……”她感觉到手下的胳膊一紧,于是止声。
叶听风站在原地,锐利的目光望向前方两道身影,一个低头弹琴,一个静静守候。水晶吊灯的光亮柔和地泻下,如撒了一把碎钻,闪耀在他们的发梢、脸庞。钢琴上一支玫瑰含苞待放,带着羞涩的暧昧。
远远望去,仿若一幅静美的油画,让人不忍惊扰。
最后一道音符消失在空气里时,李乔缓缓站起身,看着眼前的小女人。
“现在,你该告诉我你的答案了。”
冷欢抬首望着他,胸口的酸涩越来越浓。
有人如此相待,她应该感激。可是……像是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说不出话来。
为何此刻她心头浮现的是一双清冷的棕眸?是一个霸道却温暖的怀抱?是另一首在梦中都萦绕不去的曲子?
“对不……”
来不及说完,她眼前一黑,李乔已经低下头来。
她大脑一片空白,心思一片混乱,连呼吸也在这一秒钟停止下来。
她已经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那么近,有着明显的侵略感,刚要推开他,他却已克制地退开身,静静地看着她,黑眸深如海。
“我不会强迫你。”他说。
“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回应。
“你知道吗?”
她与他对视,隔了数秒,才缓缓出声,“李乔,我是一个没有资格选择的人。”
“你只是不想选择,也不想被选择。”
扔下这句话,他大步离开,只剩下她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眼前的情景让柳若依有些惊讶,她抬头看了看身旁的男人,他的表情似乎更冷了几分。
冷欢转过身,正触上他们的视线。
突然间,她觉得有点滑稽,竟被他瞧见,也好,她也不想解释。嘴角轻扯,她微笑,分不清笑意里是苦是甜,但却毫不费力地笑了。
是啊,李乔说得对,很多事,不能妄想只望一眼便知深浅对错,若不尝试,怎知冷暖?
收拾好吧台,清点完今天用掉的酒水,已是晚上十一点。大厅里的吊灯都关了,只剩下嵌在墙上的大鱼缸闪耀着柔和的光芒。冷欢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捧着杯子走到鱼缸前。
红月光、蓝月光、黑尾月光……水声潺潺中,这些色彩斑斓的小生命自在游弋。传说,相爱的人看见月光鱼,就能一辈子在一起—从前听过一首歌,开头有一句这样的念白。后来才知道有那么多的月光鱼,随意可见。就像天长地久的诺言,买个戒指就能轻易相许。
喝完杯中的水,她才听到角落里响起了打火机声。她转过身,看见跳跃的火苗之后一张英俊的脸。
他在那里多久了?她竟毫不知觉。修长的身躯隐在黑暗里,仿佛蛰伏的兽。
“每次露出那种郁郁寡欢的表情,都让我有点心疼呢。”他缓缓走近,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气息,让刚干完活身上还有一层薄汗的她有些不自在。
“你爱心泛滥了。”她径自走回吧台,洗干净杯子,放在晾架上,取了外套穿上。
“又不出门,穿什么外套?”他的声音懒洋洋的。
“我要回家。”
“哪里是你的家?”
她背脊一僵,他却欺上前来,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走,我带你回家。”
未等她开口,他宽厚温暖的手已经握住了她,挟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她挣开他的钳制,退后了一步,语气平静。
他抿着薄唇,瞅着她不说话。
“我今天很累。”她没心情跟他瞎闹。
“我也是。”他答。
她歪着头,没好气地睨着他,他的语气却越发认真,“真的,还有高管年终奖没核定。”
“做你这一行的还要算年终奖?”她瞪大眼。
“我哪一行?”他反问。
“不是杀人越货黄赌毒均沾吗……”
见他冷眼扫向她,她的声音渐弱。
“我最擅长的是将少女推入火坑,你信么?”他轻嗤。
她眨眨眼,拔腿就跑。
她没跨出两步,就被他拦腰抱住。下一秒她的脸被抬起,被迫迎向他霸道的唇舌。
她又气又急,张口就咬了下去。
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他松开手,抚了一下唇上的伤口,蹙眉地瞪着她,“真野蛮。”
“你们男人都这么不讲理吗?”
她怒气未消,口不择言。
“我们男人?”他语气阴沉,“李乔那家伙顶多算个小毛孩。”
“谁说的?”她挑衅,“又帅又多金,找他当男朋友也不错。”
“我不是么?”他冷哼。
她抬头看了他半晌,轻轻一笑。
他挑眉,等待她的回答。
“你啊,”她嘴角的笑意渐浓,清澈的水眸望着他,“你知道什么是恋爱吗?”
不是没有羡慕过校园里那些依偎的身影,也渴望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她随时随地冲他撒娇耍赖,穿着傻气的情侣装牵着手招摇过市,和他挤在小床上做爱,给他洗臭袜子。
可是也知道,即便是那么简单的幸福,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更何况有些人在一起只是互相折磨—比如她的父母。
猝不及防,眼泪就突然涌了出来。
白日里积攒的痛楚,顿时找到了缺口,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怎么都无法抑制。
或许是她傻气吧,虽然和母亲不睦,但知道她要出嫁的消息,她竟前所未有地觉得所有人都离她而去,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了。
“欢?”泪眼朦胧中,那张英俊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一丝慌乱。
“怎么了?”他蹙眉追问。
她摇头,像个小孩子一样蹲下来,肩膀颤抖着,埋首在臂弯里哭个不停。
反正已经这样,就让她狼狈到底吧。
不知过了多久,温暖的手抬起她的脸,轻柔的吻落在她泪湿的眼睫上。
“别哭了,我会心疼。”他的声音,带着魅惑人心的温柔。
“骗人!你根本就没有心。”她抽泣着反驳,发出一直以来心底的控诉。
“我有。”他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不信,你摸摸看。”
掌间的跃动,几乎要灼伤她。
她抬首,凝视那双深邃的棕眸,心中酸楚。
此生不知何处去,早已逃无可逃,眼前这人,却还在追索她的心魂。
“以后不要跟他混在一起。”他的语气蛮横霸道。
不想承认,她站在李乔旁边的样子……那画面太好看。察觉那小子想吻她的时候,他有冲上去拉开他们的冲动。
“为什么?”
“我不喜欢。”
“我不是你的玩具。”
“你不是。”他停顿了一下,棕眸深不见底,“你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
她一怔,抬眼想看清他的表情,他却抚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脸贴向自己的胸口。他的怀抱太温暖,让她忍不住想流连。
“我妈妈要结婚了。”良久,她轻声说。
“她开心吗?”他问。
“应该是。”
“那么,就祝福她。”他的声音荡漾在夜色里,平静却迷人。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刚上大学的那年,去见过我的母亲。”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又扬起他的声音,“在谢菲尔德一家小披萨店里,那是个中午,生意还不错,客人都排了队。她胖了很多,也老了,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白色围裙有点脏,她一边匆忙地结账、点餐,一边大声招呼她老公烤披萨。轮到我的时候,她抬起头,飞快地扫了我一眼,问我要什么。我说要份番茄芝士的披萨、一杯柠檬汽水。我想,她没有认出我,等我转过身的时候,她忽然喊了一声‘小石头’,那一刻,我顿在原地—我小的时候,她常常这么叫我,还说我是脾气又臭又硬的小子。”
冷欢凝神听着,连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
“我正要回头时,看见门口跑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冲她做鬼脸。那男孩和他爸爸一样—有点胖,红头发,脸上有雀斑。她生气地冲她丈夫喊:‘你该好好管管你儿子。’父子俩都憨憨地朝她笑。我什么也没说,在角落里吃完披萨,就离开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平静的俊颜,心里只觉难过。
他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指,轻柔地把玩,“那天,我突然明白了,她没有错,她只是想要一种安静平淡的生活,那是她的幸福所在。即使我站在她面前,跟她讲述她离开之后的生活,又能怎样呢?而且,我已经长大了,也并不需要她。”
“在她一生中,总有一些时候会想着你的。”冷欢低声说,鼻尖发酸。
“嗯。”他沉默了一下,轻应一声,然后抱起她,“乖,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