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雍容的柿子树舒展在雪白的宣纸上,大颗大颗饱满的鲜红脆黄的柿子绽放在宣纸顶端,让人看到仿佛就能想起柿子肉在口腔中破裂开了的丰盈口感,叫人口舌生津。尺方大小的宣纸上大棵柿子树占据了半张画面,视觉冲击力不可谓不强,树下画着一个精致的石桌,围着三四个玲珑的小凳子。画面边缘用稀疏浅淡的笔法勾勒出方正齐整的房檐。右上空白处还提着一行小字。可惜了老杨不识字——这一家子四个人都不认得字。他只觉得这画画的比过年时那些上街画扇面的才子们还要好得多。
出云酒楼的副掌勺老杨最近很忙,临近中秋,酒楼生意蒸蒸日上,承办的宴席越来越多了。
酒楼不算高档,但是环境体面,饭菜口味也好,价格实惠。许多附近人家到了重要时节都要来定几桌席面。
还有些八九品的官吏们要后厨做好送到府上去的,出云酒楼一个都不敢怠慢。
因此,最近后厨、跑堂、小厮,甚至歌姬都连轴转着上,不得休息。
老杨因此很是头疼,他是今年春天才从福州下辖的符安县进城务工的,仗着自己手艺不错,找了出云酒楼后厨这份工,人又踏实肯干,东家已把他的月例提了两个档次了,现在每个月能拿到六两三钱。
不管是哪个和平年代,靠手艺吃饭的人挣的都不会少的。
老杨最近却高兴不起来——
每夜宵禁坊市落锁,住在外坊的人过了时间便出不去了,他作为后厨又是酒楼里工作量最大的,每天天不亮就要清点新鲜蔬菜、肉、鱼。出云酒楼连朝食都做,日间兼售糕饼点心,宵禁后还做本坊内的夜宵生意。
等送完最后一批喝酒的客人,老杨还要负责清点当日剩下的米、油等等。
原先他没当上副掌勺,还能匆匆忙忙地赶在落锁前回到外坊家里。
可自从升了职,提了月钱,一个月也就五六天能回家,还要提前打招呼好声好气地求人家换班。
他家在外坊住着一个三明开间,家里孩子多,开销大,地方不能小。
港西的房子每个月要价二两七钱,价格便宜但离酒楼远,外头还常过渔船,噪音不小。
自家女人是个胆子小的,港西人不多,她只敢锁着门看孩子,家里买盐买布都要等老杨街上买了带回去。
现在升了职,十几天不回家,老杨自己睡在酒楼难受不说,家里也缺了好些东西。
现在这份活,老板厚道,月例可观,虽然累了一点,但手里攥着银钱人心里就踏实,他实在不愿换工。
九月底,老杨又许诺了一顿酒肉才让同僚答应替他上值。同僚倒是本坊人,住得近,方便很多。
临走之前,同事还不忘劝劝他:“在坊内租个房子,舒服很多,嫂子也靠的近,方便照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杨又何尝不想搬到坊内呢?
他早与家里商议过,又找了好几位宅傧相把本坊预算内的房子都跑遍了。
可是崇化坊内三明开间的房子不多,抢手得很,坊内住户平均收入高,两进以上的宅子倒是不少,但超预算太多了。
有几个咬咬牙能租下的,梁都歪斜了,修缮的费用算进去亏的更多。
剩下的就是小巷弄里的老房子,都是老人住得多,环境差,不见阳光,又湿又霉。
眼下又是一个好不容易凑出的休沐日,老杨给东家打好了假条,特意把妻子、长女、幺儿带了出来。
“这趟一定要把房子定下来。”老杨对着抱着孩子的妻子讲。
“爹,租房子还是要顺心意最好,房子要是不合适得多难受啊。”长女已经十二岁了,完全是小大人模样。
“阿瑶说得对,不能图省事选个孬的,大不了你住店里就是。”妻子也应和。
老杨知道,妻子这是怕花了冤枉钱呢,但一直住店里也不是个事啊。
一家四口先去了出云酒楼,把老杨的铺盖打整了一下。
出酒楼没两步,女儿突然出声打断了老杨的沉思。
“爹,你看那个,好漂亮。”
老杨及妻子顺着女儿所指看过去——
一栋干净整洁的两进院子优雅地坐落在路旁,气派的大门上画着镇宅兽纹。黛瓦干净又漂亮,朱红色的梁沿体面极了。
最漂亮的就是那幅挂在门旁架子上的画了。
一棵雍容的柿子树舒展在雪白的宣纸上,大颗大颗饱满的鲜红脆黄的柿子绽放在宣纸顶端,让人看到仿佛就能想起柿子肉在口腔中破裂开了的丰盈口感,叫人口舌生津。
尺方大小的宣纸上大棵柿子树占据了半张画面,视觉冲击力不可谓不强,树下画着一个精致的石桌,围着三四个玲珑的小凳子。
画面边缘用稀疏浅淡的笔法勾勒出方正齐整的房檐。
右上空白处还提着一行小字。
可惜了老杨不识字——这一家子四个人都不认得字。
他只觉得这画画的比过年时那些上街画扇面的才子们还要好得多。
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那些丑石头烂韭菜有什么好看的?(指“枯山水”和“兰花图”)
宣纸架子边上,一个清秀的姑娘吆喝着:
“盈门喜柿,到此莫愁。”
“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吉房出租啦。”
老杨晕晕乎乎地,就听见个什么“喜事”、“吉祥”,脚跟生了根似的走不动道。
“爹,咱去看看吧,看看又不花钱。”阿瑶第一个提出。
老杨本想狠心拒绝,这屋子一看就贵,离出云酒楼这么近,他只想租个小开间,哪能租两进院子?
那吆喝的姑娘像是看出了老杨的囧境,继续吆喝到:“三开间,大面积,阳光好,只需三两一个月。”
什么!
有这便宜不抢不是福州人,老杨一个健步冲上去询问。
“真的只要三两?”
姑娘温柔一笑,“当然,童叟无欺,我们是品质聚合住宅,每户都能保证私密感。”
“啥玩意儿?”老杨有点摸不着头脑。
姑娘背对着他们抽了抽嘴角。
没错,这就是钟晚芍麾下的“中介头子”——宝龄
在被tຊ钟晚芍速成训练一早上后,宝龄已经能做到侃侃而谈了。
“先抛出一些高端话术,让客户明白我们的服务多么宝贵。”钟晚芍头头是道。
“再等客户上心好奇之后,把我们的特色都罗列出来。一招制敌!”钟晚芍指点江山。
宝龄:小姐好棒!
钟晚芍看着宝龄闪闪发光的眼睛欣慰道:古代打工人就是好用又听话啊。
宝龄之前跟着原身在外祖家时耳濡目染了不少生意经,嘴皮子确实利索好使也有天赋。
眼下手底缺人,只能委屈她又当侍女又当长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