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黎,你这个人就是没有心,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说过的话从不算数。”“喻黎,为什么不跟谈婳出国,你知道这事废了我多大心血吗?”“喻黎,不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撩?”“喻黎……”憋了那么久的话,在看到真人的那一刻,却全部都堵在胸口,一句也说不出来。时铭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变了,完全变了,意气风发成了病弱扶风,肆意嚣张成了温和木讷。这不是原来那个天塌下来,也会笑哈哈当铺盖卷的喻黎。这不是他记忆里的喻黎。
喻黎的母亲在生产他时难产而亡,十岁之前,他一直都跟外公生活在湘南一座临水小镇。
他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也不关心是谁,在他眼里,这事还没一碟子菜来的值钱。
换了别人没爹没妈的,难免自卑敏感,可他却养出了寻常人家都养不出的活泼性子,天生一副乐天派,天塌下来也能当铺盖卷了睡。
整日里没心没肺地笑着,惹猫逗狗,上房掀瓦,无所不为。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隔壁住着的时铭。
如果说幼年的喻黎是活泼好动的小狗,那时铭就是慵懒高贵的小猫。
他俩的日常就是,小狗扑棱着四条腿到处滚来滚去,而小猫就窝在阳光下,高傲地舔着自己被对方蹭乱的白毛。
一个过分活泼,一个实在安静。
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上学在一起,儿时的情谊抵得过千金万金。
但幸福总是短暂。
后来,喻黎的外公去世了。
他被喻家接回了京城,从没人要的野孩子,一跃成为豪门少爷。
同年,时家闹出了狸猫换太子的大笑话,那位被时家当命根子宠大的娇惯小少爷,居然是被佣人刻意调换过的假少爷,而随后找回来的真少爷,是时铭。
喻黎看见时铭的那一刻,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奢华璀璨的宴会上,隔着人群,在战战兢兢了半年的环境里,他第一次露出藏起来的本性,冲他挥手大喊:“时铭——”
时铭回头,漂亮的眸子微微眨了下,依旧像只慵懒高傲的小猫。
然后张开手,被撞得后退三步,还牢牢接住朝他飞扑过来的喻黎。
接住他的满腔热忱。
那一天宴会结束回家,喻黎因为大声喧哗没有规矩,再一次罚跪。
不过那是第一次,他笑着跪到天亮。
再后来,喻黎认识了圈里正儿八经的高冷富二代林放,又认识了学校门口收保护费的乖戾小混混宁言。
四个人里,林放有钱,宁言有劲,时铭有脑子,而喻黎是中间的那股绳,牢牢地将几人绑在一起。
初中的时候,他们四个就已经利用手上资源尝试开公司了,林放投钱,时铭策划,宁言找人手,喻黎统筹规划当老大,居然意外地把团队带得极好。
本来只是开个公司玩玩,却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公司真的盈利了,且发展前途极好。
将来做大做强是完全有可能的。
也是从那时起,几人对他的称呼改成了:“三少。”
他们梦想把这家公司永远地做下去,可以永远不受家族的干涉牵绊。
但孩子就是孩子,小打小闹了几年后,喻黎被丢进了一所贵族高中,时铭跟林放全部出国,宁言下落不明。
自此,京城F4尚未实现的伟大事业,胎死腹中。
不过几个未成年闷不吭声干出这么大事儿,还是让圈里老一辈挺惊讶的,有夸他们敢想敢干的,也有骂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的。
但不管怎么样,京城F4被迫瓦解,然后转移到了线上。
他们都有手机,网上也不是不能联络,可随着身边环境的变化,喻黎发现感情这东西也是会变的。
不是变质,而是变淡。
四人的小群从一开始的热闹,到后来的平静,林放本身话少,时铭也不活泼,宁言忙着在社会底层讨生活……总之失去了共同语言。
在某个深夜,时铭忽然退群了。
这代表着四人友谊的结束。
喻黎默默解散了群聊,然后把自己蒙进宿舍的被子里,深深叹了口气,眼圈就那么不争气地红了。
他想过这个群迟早得散,但他想过是林放,想过是宁言,唯独没有想过会是时铭。
为什么会是时铭?
人是很难一碗水端平的,喻黎也从不回避自己的私心,四个人的小团队里,他会更加偏爱时铭些。
因为那是他从小到大的伙伴,他们一起在小镇长大。
他爬树偷枣,时铭底下放风;他下河摸鱼,时铭起锅烧水;他逃课上网,时铭帮他写作业;他各种胡闹惹事,时铭默默替他收尾……
这样的友谊,也是能说散就散的吗?
还真是。
后面整个高中乃至整个大学,喻黎都再没有过时铭的消息,只从别人口中知道,他出国后不怎么回来。
时铭把他删了。
一句话没有,就把他删了。
所以在知道《向阳而生》原定男主角是时铭时,喻黎才会走神得那么厉害,又在犯低血糖偶遇时铭遭他奚落时,那么难过。
时铭整个人都变了,不像慵懒的猫儿,眉眼矜傲冷淡,嗤笑着问:“三少,多年没见,怎么这么狼狈了?”
都说林放说话爱阴阳怪气,喻黎今天才知道,以前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的时铭,原来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林放只是暗讽,他却是明嘲。
见喻黎蹲在地上没有反应,时铭弯下腰,眼神凉薄:“你同桌呢?怎么没看见他在你身边?”
喻黎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用原来那副没脸没皮的样逗趣,还是拿如今万事不过心的废物样求饶。
感觉不管用哪一种,时铭似乎都不会开心。
正犹豫间,听见时铭又漫不经意地问:“同桌变男朋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不知会我一声?”
喻黎有些冒虚汗。
果然,即便遮住脸,时铭也还是能够认出顾沉欲的。
他以前就觉得了,时铭好像对顾沉欲抱有很大敌意,分明面都没见过,说他名字却恨不得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喻黎从前身在局中,看不清个中缘由,现在终于破天荒悟出来了点儿。
大概……时铭是吃醋了。
友谊这东西,有时候比爱情更叫人产生占有欲,喻黎也知道沉默的人大多闷骚固执。
——比如顾沉欲。
“喻黎,还记得以前答应过我什么吗?”
“喻黎,你这个人就是没有心,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说过的话从不算数。”
“喻黎,为什么不跟谈婳出国,你知道这事废了我多大心血吗?”
“喻黎,不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撩?”
“喻黎……”
憋了那么久的话,在看到真人的那一刻,却全部都堵在胸口,一句也说不出来。
时铭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变了,完全变了,意气风发成了病弱扶风,肆意嚣张成了温和木讷。
这不是原来那个天塌下来,也会笑哈哈当铺盖卷的喻黎。
这不是他记忆里的喻黎。
时铭眼神里的凉薄与恨意,逐渐消散,他轻声道:“喻黎,你这些年,也不好过吧?”
“顾沉欲待你不好,是不是?他讨厌你?”
“以前没人敢作践你,现在人人可以踩你。”
“你是怎么混成这副德行的?”
“你真是让我……”
喻黎抬起头,朝他安静地露出一个笑容,那些话像刀子,像电钻,但没有一把捅进他心窝,被万箭穿心过的人,是没有心的。
没有心,就谈不上什么心痛。
怎么扎刀子都不会疼。
但是……
时铭却说:“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