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阳下,小丫头的笑颜正似盛开的海棠,娇艳的很。被松开的如诚喘了一口大气,即刻凑到他敬慕的人面前,开心地说,“姐夫,三年没见到你啦,诚儿可想你呢!”“长高了不少。”秦邵陌收回了马鞭,宠溺地摸了摸他家小舅子的脑袋。见此,如小苒心中一万个气,这位债主从来偏心,对待如诚和她,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为什么偏是她被指腹为婚,不如将她弟送入侯府,倒是省了她不少事。“侯爷,您是贵人不用赶时间,我们迟到了可是会被夫子骂呢,先不奉陪了,杨伯我们走吧!”
淡月笼纱,万籁俱寂,如小苒屋内却是烛火通明。
“当个摆设?!呵!你怎么不说把我当尊活佛供着呢!”
小丫头在书案前愤愤不平,纸上的字迹娟秀,功课刚写了半页,实在气不过,抽出一张新纸,画上了横眉怒竖的男人脑袋。
“真是八辈子的瘟神!”
男人的脸一块一块地被她抹成黑色,直到变成一团大墨饼。
此时,一股阴测测的夜风轻推开小丫头的屋门,就见那烛火,气若游丝般地在微风中挣扎了好一会,才终于恢复如初。
如小苒面前来了一位消瘦的书生,约莫而立之年,留着山羊胡须,空洞的黑眼眶,白煞煞的面色,飘在空中,显然是鬼。
小丫头觑了一眼面前的虚影,支着脑袋说,“回去吧,姑娘我最近没心情接生意了。”
闻言,书生鬼依依不舍地散去了,随后那刚被吹开的门,便又悄然地自己阖上了。
如小苒替鬼办事有五个规矩:第一,找她办事的鬼不能吓她,不管死得有多悲惨,都得把面容整干净了再来;第二,不接伤天害理的事;第三,同一时间只替一个鬼办事,她可不想身边跟了一片鬼;第四,她会在死者的陪葬品中挑一件东西做佣金,就算有再多的好东西,也只取一样;第五,不想接生意的时候,任何鬼不能来烦她。
小丫头从来守信,做事也不按佣金挑,有钱的就多收点,没钱的就少收点,三年来,在阳城的鬼圈中,口碑混得还不错,众鬼也不招惹她,毕竟哪个鬼没点阳间需求呢。
如小苒也不是一开始遇到鬼就能从容不迫,被吓了整整三个月,最终定下了这些规矩,才过上了还算安逸的日子。当然,她也会遇到猛鬼和厉鬼,有些也会找她办事,照样是这五条规矩。
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连鬼也不怕的如小苒,唯独怕一个秦邵陌!
从小被阎王虐大的阴影实在挥之不去…
“可恶至极!”
‘哐’的一声,她将整个砚台倒扣在男人脑袋上,像是狠狠砸向秦邵陌一般让她泄愤不少。
打开床头的小柜子,如小苒掏出了三年的积蓄,乌眸俏皮地转了转,顿时计从心生。
……
湛蓝的天空像刚被清水洗过一般,无暇而亮丽,望着晴空,如小苒的心情那是一个舒畅。
“姐,难得见你起这么早。”
“别废话,快上车。”
话音刚落,他们一同坐上了去书塾的马车,车轮辘辘穿过街区,早晨的街市像未睡醒一般,有些清冷。
“你这包里什么呀,鼓鼓的。”
如诚说着,摸向他姐身侧的包袱,刚伸出的手被猛然拍开,少年揉了揉被打红的手背,委屈道,“什么东西呀,神神秘秘的。”
“不关你的事,我问你,今日爹爹夜里要当值是吗?”
“是吧。”
得到确认,如小苒信心满满,她的计划已然万无一失,拍了拍心爱的小包袱,小丫头心情甚是欢悦。
眼前就等着把如诚这个小傻瓜送去书塾,然后再借身体不适,告假出来,一路往东,溜之大吉。
等明日她爹从宫里当值回来,发现女儿不见了,再派人寻找,来回两日间,这位正主早已渡了觅江,不知去处。
“咦,那不是姐夫吗?”
闻声,如小苒心中一悚,这‘姐夫’两字从她弟嘴里冒出来,简直是一盆冷水浇到她头上。
顺着如诚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一行人缓行在马上,最前面的男人正是她债主!
“姐夫!姐夫!”
“找死啊,叫什么魂呢!”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如小苒拽回她弟挥舞的手臂,又将如诚整个脑袋摁进了自己怀中,不顾她弟的挣扎,慌忙吩咐车夫,“杨伯,右转,快!从右边巷子走!”
秦邵陌本来要去军营,听到有人大喊‘姐夫’,好像是他未来小舅子的声音,又发现如家的马车在不远处,却突然加快了速度。
男人凤眸一狭,断定他家的小丫头就在里头。
策马疾驰而来的一行人最终拦下了车子。
马车停稳后,秦邵陌驽马行至车厢前,手中马鞭轻轻挑起他家小猫的下巴,不悦地问,“见了本侯就跑,是什么意思?”
今日未穿蟒袍的武阳侯更是英姿勃发,墨发冠束,一袭蓝色长衫,宛如天空中一抹清幽,却是依旧化不开那双凤眸间的寒冽。
“没…没有啊,怎么会呢,侯爷您看错了吧,我们正巧赶着去书塾呢,呵呵。”
如小苒松开了怀中的如诚,为了掩盖心虚,冲着她债主勉强回了个笑脸。
明阳下,小丫头的笑颜正似盛开的海棠,娇艳的很。
被松开的如诚喘了一口大气,即刻凑到他敬慕的人面前,开心地说,“姐夫,三年没见到你啦,诚儿可想你呢!”
“长高了不少。”
秦邵陌收回了马鞭,宠溺地摸了摸他家小舅子的脑袋。
见此,如小苒心中一万个气,这位债主从来偏心,对待如诚和她,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为什么偏是她被指腹为婚,不如将她弟送入侯府,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侯爷,您是贵人不用赶时间,我们迟到了可是会被夫子骂呢,先不奉陪了,杨伯我们走吧!”
然,马车一动不动。
杨伯是如家的老人,自然知道这位‘未来姑爷’的脾气,他若不开口,哪敢驾车。
见马车半天不动,如诚傻小子又笑道,“姐夫点了头,杨伯才会走呢。”
如小苒早已气炸了天,一万个骂娘声将要冲出口,却只能倒吸一口凉气压了压怒焰,想着这是忍他的最后一天,等她成功出逃到景州,哼哼,这辈子都不用受他的气了。
小猫嘟着嘴,气鼓鼓的面颊,像只鼓起肚皮的鱼,那可爱的模样全落入了男人眼里。
秦邵陌薄唇微微扬起,说,“伸手。”
小丫头慢了一息,抬眸看了一眼阎王,发现是在同她说话,这才不耐烦地伸出两只爪子。
男人翻看她右手的掌心,伤口已然结疤,随后才吩咐道,“杨伯,送他们去书塾。”
拦路的随从们这才纷纷让了道。
杨伯长鞭一挥,马车驶出。
“姐夫回见啊!”
秦邵陌微微颔首。
如小苒这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
最终一切如她计划的一般,换了男装,出了阳城,搭了顺风的牛车,来到觅江渡口。
觅江有几条常年泊客的小舟,如小苒选了一条,舟上已经坐了三人,抱着小孩的妇人,带着一位老婆子,还有一位书生。
“船家等一下!”岸上的小伙子一边喊向正要划船的老汉,一边疾步跑来。
小伙子一身整洁干净的布衣,上了船,又说,“边上那几家还没载满客,俺看你家正好要走,赶了过来。”话毕,手背擦了擦面颊的汗珠。
船夫摇起浆,见小伙子嘴角咧着藏不住的喜悦,笑问道,“小兄弟,是急着去哪里呀?这么开心莫不是去寻媳妇呀。”
闻言,船上的人都笑了。
“回乡看看俺娘。” 小兄弟笑得有点憨。
“哦?离家多久啦?都干什么去啦?”
“五年啦,从军!”
如小苒打量起面前的小兄弟,不过弱冠的年纪,那是多小就从了军呀。
“得了什么军功没有?”船夫又问。
“军功还没有,倒是军饷攒了一些,送回家里。”
“送回家里取媳妇用吧!哈哈”
话音刚落,小兄弟羞着脸,忙回道,“不是的,不是的,就攒了十天的假,找什么媳妇啊!等俺得了军功,再取个最漂亮的回来!”
众人又笑了。
“哇哇哇!”
笑声最终吵醒了妇人怀中的孩子,边上的老婆子接过小孩,娴熟地哄起。
“小公子又是去哪里呀?”
船夫问的是如小苒。
“景州,找我多年未见的好友,她回景州老家已经快三年了。”
“听口音,小公子是阳城人?”
如小苒颔首。
“我听说,那位镇守北疆的武阳侯最近回了阳城?”
提到秦邵陌,她心中一怔。
不待如小苒回复,船夫又说,“这北疆的仗打了十多年了,朝廷连年征兵,现在总算是打完了。”
闻言,一直未说话的书生轻叹一声,终于开口,“自从六年前,那位镇守北疆的老侯爷战死,北方蛮人趁虚直入,一路南下,直破了蒲安山,最终幸得这位武阳侯,虽是年纪轻轻,仅用三年,就平息了北方的战乱,民生此后能太平好些年了。”
“那可不是嘛,有俺们侯爷在,哪个北蛮子敢再来生事!”小兄弟回着,眸光炯炯亮起。
船夫生了浓浓的兴致,问他,“小兄弟见过武阳侯?”
“远远见过,呵呵,可威武了!跟侯爷从北疆一同回来的那些将士,各个骁勇,精神的很呢!可羡慕死俺们了,真想跟着侯爷去打一次蛮人。”
“北方蛮人彪勇善战,小兄弟你不怕吗?”书生又问。
“只要是打胜仗,就算是死在了北疆,那也不亏!”
听闻此言,书生顿生了敬意,眺眸远望滚滚江水,一时有感而发,“百战金甲破云城,卷曲疆场终不悔!”
如小苒虽不爱读书,这两句还是能懂的,她想起了老夫子让她抄的功课中有一句‘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沙场白骨兮刀痕箭瘢’。
多年前,她爹还不是羽林军统领时,也曾常年在外征战,她日日在家担惊受怕。这些年,她又何尝不知道秦邵陌过得有多凶险,也默默关心着他的生死。
江水湍急,小舟缓行,却并未留多少时间给小丫头思忖,小舟很快靠了岸,她便再次启程。
正值惊蛰,觅江边的田野间种满了油菜,如小苒觉得,这绿油油的一大片,比那万花锦簇都好看!
回头望了一眼觅江对岸,已然远到眺不见的阳城,她有一丝惆怅,然而更多的却是自由带来的轻松与喜悦。
抖了抖小包袱,迈着欢快的步子,小丫头继续奔往景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