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邵看完表示大体满意,却还是能在犄角旮旯的地方提出一些小小的建议。一来二去,又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陈念才正式投稿。语言学界的核心期刊不过四本,她索性都投了一遍,担心不中,还另外选了几家普通期刊作为保底。这段时间,陈念不敢调静音生怕错过任何编辑的电话,却在每一个石沉大海的日子结束前倍感丧气。投出去的稿件没能激起丁点水花,真是应了那句-「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等待戈多》。老陈见状总宽慰她,发论文这事,急不来。编辑要处理的文章那么多,三个月之内有回应就算效率高的了;就算彻底了无音讯也正常。
香港之行给暑假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进入九月,又开学了。
研二没有课,室友们各有各的打算,陈念思来想去决定干脆搬回家住:离公司近,没事还能和亲爱的老陈喝喝小酒聊聊人生。
也是在九月的月度会议上,Frank确认了George年后会来上海外派的消息:任期不长,一年;结束后直接退休回美国安享晚年。
Cindy要负责安排George的办公室,还要帮他和Rebecca租房等等;一想到这莫名奇妙增加的工作量,气不打一处来。她忍不住偷偷和陈念阴阳怪气,合着老家伙是趁着退休前占点公司便宜,横跨太平洋公款吃喝来了。
陈念觉出Cindy这会气不顺,二话不说拉她去了楼下果汁吧,点了杯最贵的石榴汁安抚。
Cindy一口气嗦了小半杯,气鼓鼓的,“一想到年后要天天对着Rebecca那张爱假笑的脸就搓气
生气
,还有她的香水味,每次闻到我都要打喷嚏。”
话说到这份上,她索性将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一股脑全给陈念抖落出来。末了,认真嘱咐道,“George是只老狐狸,难保他不会对你这个年轻小姑娘下手,警觉一点。”
陈念头嗡的一声,“认真的吗?这是要经历职场性骚扰的节奏了吗?我怎么办?”
Cindy被她的三连问逗得噗嗤一笑,又立马摆起严肃脸。
“保护好自己是你需要在职场学会的第一课。人心很复杂,谁都看不透。说句不好听的,面对这些所谓的老板们,你多少都要带点防备心。尤其是George,他既然能睡Rebecca,就说明品行不端,没人知道他的下一个猎物是谁。当然了,我不是说他一定会把你怎么样,多提防总没错。”
“女生么,不要自轻自贱。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瞧不上Rebecca的原因。”Cindy重重拍了拍陈念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为了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很多事身不由己,一旦绕进去抽身很难。所以,请务必保护好自己。”
“那...我怎么办?”公司里这些花边新闻陈念或多或少听到一些,多是带着看戏心态一听就得,从没真放在心上。
Cindy眨眼间喝完了那杯石榴汁,“放心吧,有姐罩着你。”
社会在眼前铺展开来,错综复杂的小道横穿交织,宛如一个巨大的沼泽;等不及将她卷进去,和其他被搅进来的新人一道洗涤,翻滚。
等经历几番蜕变,有的人面目全非早已失去本心,有的人却能坚定如初。陈念想做后者,哪怕需要巨大的勇气。
Cindy见她精神恍惚,“好啦,别多想,有我在还能让你被人欺负?”
陈念并没有因此释怀,毕竟不是每迈一步都有幸能遇见贵人帮她打怪,漫漫长路还得靠她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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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这小半年时间,陈念紧赶慢赶,总算在deadline前完成了科研论文的终稿。
老邵看完表示大体满意,却还是能在犄角旮旯的地方提出一些小小的建议。一来二去,又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陈念才正式投稿。语言学界的核心期刊不过四本,她索性都投了一遍,担心不中,还另外选了几家普通期刊作为保底。
这段时间,陈念不敢调静音生怕错过任何编辑的电话,却在每一个石沉大海的日子结束前倍感丧气。投出去的稿件没能激起丁点水花,真是应了那句 -「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
《等待戈多》
。
老陈见状总宽慰她,发论文这事,急不来。编辑要处理的文章那么多,三个月之内有回应就算效率高的了;就算彻底了无音讯也正常。
总之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要平常心。
可陈念不甘心,熬了大半年的心血,字字句句都是她脆弱的头发丝换来的,还欠了tຊ蒋律好大一个人情。
万幸「希望」他老人家倒也不扭捏,说来就来。
这一天在公司,手机哇哇乱叫。陈念瞥见是座机号码,莫名紧张;接通的一刻,对方问道,“您好,是陈老师么?”
现实中从没人叫陈念老师,她第一反应是打错了;可对方紧接介绍,“我是《外语翻译杂志》的编辑,您上个月初投稿的论文,我们期刊有意向发表。请问您现在方便说话么?”
突如其来的喜悦直冲脑门,陈念蹭一下站起,快速移步到茶水间,“方便的,您说。”
对方言简意赅地表达了刊登文章的意愿,以及对论文的更改建议;末了不忘确认陈念的电子邮箱,说稍后会发来具体修改建议。
电话挂断,陈念还沉浸在刚才的「喜讯」中缓不过神。她连呼好几口气平复心情,又火速给老邵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再给方妍发了条信息分享喜讯。
这个课题的负责人是老邵,他自然是第一作者,陈念并列第一;方妍没有参与后续的论文撰写,但前期的问卷调查和数据分析都是她帮着老邵做的,算是直接贡献人,理应是第二作者。
《外语翻译》是业界有名的核心期刊,分量不用多说。用老邵的话来说,靠这个评「国家优秀研究生奖学金」和校内「特殊贡献奖」都绰绰有余。
陈念喜滋滋的,并没听进去多少;只欣慰这么久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不枉自己熬的那些夜,爆的那些痘。
回到工位时,她那股子兴奋劲还没过去,一个人不自主哼起小曲。
蒋律这会正处理完邮件想放松一下眼睛,不经意瞥到正摇头晃脑的陈念;【中彩票了?这么开心。】
陈念抱着手机,乐呵呵的,【差不多。】
蒋律:【多少?】
陈念:【核心期刊一篇,吼吼吼。】
蒋律眉头舒展,连客户略带刁难的邮件都变得没那么刺眼。
陈念:【作为我这篇论文的幕后英雄,找时间请你吃饭吧?】
蒋律可不会跟她客气,【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我想吃大排档。】
好家伙这么突然,陈念猛地抬起头;确认他并不是在开玩笑,随即比了个OK。
市区范围内真正意义上的大排档不多,陈念思考片刻,带蒋律去了家门口那家海鲜烧烤店。
生蚝带子扇贝必不可少,有阵子没吃,陈念馋得很;她像报菜名一样列了一长串,末了,抬起头笑笑,“够吗?”
蒋律单手插袋,忍俊不禁,“够了,你眼大肚皮小。”
陈念撇撇嘴,没有反驳;又去隔壁买了二两锅贴和臭豆腐。
“真的好吃,你信我。”
蒋律将信将疑,头略微后仰,“好臭。”
“你不懂,越臭越香。”
蒋律经不住她撺掇,尝了一小块。臭豆腐汁和蒜泥、小米辣混在一起,又烫又呛。别说,还挺好吃。
陈念心满意足,嘀咕着,“我不会骗你的,真的很好吃。”
蒋律突然觉得陈念很有意思,她可以穿着高档小礼服高跟鞋,穿梭于公司的商务宴会抑或高档餐厅;也乐意穿街走巷,坐在狭小拥挤的小店里品尝一些街边美食。哪怕周围是人挤人的嘈杂,哪怕有的店连空调都没有,一顿饭下来,汗如雨下。
那天在香港,他笃定陈念会喜欢那间小小的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牛腩面馆,不会嫌店面稍显拥挤抑或装修上了些年头;最后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再比如今天,他兴致一来随意提了嘴大排档,对方竟真的满口答应。只是两人此刻穿着衬衫西裤,置身于油腻嘈杂的烧烤店里撸串;看上去和周围环境颇为格格不入。
陈念顾及着衣服,动作幅度不敢太大;她将袖子摞到上臂,一只手挡住胸口,“新买的白衬衣,弄脏了我要哭。”
“我的错,下次会根据着装选地点。”
下次?陈念捕捉到关键词,抿抿唇没接话茬。
吃饭间,陈念不经意提及了对George的顾虑,完全没意识到内心对蒋律的信任正日渐加深。蒋律放下筷子,很认真的听,甚至能从她的言语里听出一丝丝无助。
其实在Rebecca跟他透露George要外派去上海的那一天,他就有了相同的顾虑。这段日子他也在想,如何防范于未然。
George工作能力没话说,在公司算是资历最深的老人之一;最大的槽点就是男女关系混乱。这些男男女女的狗屁倒灶之事,只要不是他霸王硬上弓强买强卖,公司多半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便插手。
可蒋律也清楚,George是只老狼,得防着。工作外怎么乱搞关系都行,可如果要动他手下的人就是另一回事了。陈念说到底和George没有任何直接汇报关系,工作层面上完全断绝和他的接触也不是不可能。
社会很复杂,幺蛾子层出不穷;蒋律只能尽力将陈念推得离这个旋涡越远越好。
“工作上你可以放心,汇报结构上只有Cindy是你的老板,而Cindy的直属老板只有我和Frank。按道理,Rebecca应该不会上赶着引你到George身边。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在任何时候,你收到来自他的工作安排,请务必先知会我和Cindy。”
“嗯,我知道了。”
“职场上这些事,Cindy说了多少,你听着放肚子里。她既然和你提,说明信任你。”
“我相信她能处理好这些关系,但是你自己多留个心眼。”
“不过你也没必要当人家George是洪水猛兽。”
蒋律一句接一句,突然郑重其事唤她大名,“陈念。”
“嗯?”
“不要因为自己是实习生的身份就不敢拒绝。”
陈念觉得他今晚着实有点唠叨,心里却暖暖的,“嗯。对了,Minimax怎么样了?”
听到Minimax的名字,蒋律一脸得意翻出照片秀了起来,完全忘了他只是位临时铲屎官。
“Tyler还会来接他么?”陈念满脸不舍,“好可爱。”
“计划明年夏天来,希望他不要放我鸽子。”心里想的是,真放鸽子也不错。
照片里Minimax的大胖脸被蒋律捏着,猫猫瞪大眼睛一脸无辜。陈念倾身凑近些,食指戳着屏幕上毛茸茸的脸盘子,念叨着,“哟哟哟,干嘛一脸嫌弃你爸爸。”
蒋律低头睨她,心似乎也被她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