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绩唏嘘一阵,饮了好几爵酒,忽而诗兴大发,吟诵道,“浮生知几日,无状逐空名。不如多酿酒,时向竹林倾!”张牧川摇头晃脑品鉴了片刻,眼睛亮了起来,“好诗好诗!东皋子,我胸中也有一团锦绣诗文,这便念与你听……”邻桌的高阳听了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刚刚兴冲冲端着两盘子羊肉回来的缅伯高听见张牧川将要吟诵诗文,也立马转身回去。王绩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拉着张牧川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酒肆外走去,“不急不急,既是锦绣诗文,那该有最好的酒,最壮阔的风景陪衬……前面临江之处有一酒坊,酿造的荔枝青比这五谷杂粮酒还要浓醇,咱们去那
一时间,酒肆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张牧川身上。
张牧川缓缓地站了起来,看了看突厥男子裤脚上一团的洇润,回了句,“我瞅你印堂发黑,不日将有大灾降临,如若不早些想办法补救,届时便是腾格里都无法救赎你!”
突厥男子愣了愣,皱眉道,“胡说八道!唐人,你相貌端正,却也是个江湖骗子!”
张牧川眉毛一挑,“你不信?”
突厥男子摇摇头,准备转身回去。
张牧川伸手将其拦下,面色严肃道,“你是一个狼卫,来自遥远的草原,到僰道县是为了一件大事……”
突厥男子停了脚步,右手下意识摸向腰后,但那里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弯刀在入关时已被大唐官吏没收。
张牧川注意到了突厥男子的这个动作,双眼微微一眯,而后展颜笑道,“你是不是想在这儿弄一批好酒,献给你的可汗?听我一句劝,这里的酒不适合,如果你真的采买了五谷杂粮酒献给可汗,到时候可汗不满意,不仅会砍了你的脑袋,还会让你的名字耻辱地在草原上流传下去!”
张牧川注意到了突厥男子的这个动作,双眼微微一眯,而后展颜笑道,“你是不是想在这儿弄一批好酒,献给你的可汗?听我一句劝,这里的酒不适合,如果你真的采买了五谷杂粮酒献给可汗,到时候可汗不满意,不仅会砍了你的脑袋,还会让你的名字耻辱地在草原上流传下去!”
突厥男子暗暗松了一口气,推开张牧川,冷冷道,“唐人,你猜错了,不要再拦着我,也不要用你的眼睛窥探我,否则我真会对你不客气……”
张牧川佯装没站稳,在身子后仰的同时,伸手抓了一下突厥男子胸口位置,借着拽扯对方皮袄的力稳住身形,讪讪笑道,“哎哎!不信就算了,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突厥男子哼了一声,拍开张牧川的手,转身走到柜台处,板着脸和店小二叽里咕噜交谈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酒肆。
张牧川回到桌边坐下,默默地饮了一爵酒,找了个借口支开缅伯高,忽然侧脸看向高阳,“戎州都督党仁弘……你可认识?”
高阳撇了撇嘴,“主人何须识得所有家奴……我阿耶生我的时候,这人早就不在长安了,便是我想认识也没办法。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莫不是想打着党仁弘的旗号做些什么?”
张牧川摇了摇头,摊开手心,将一块只有巴掌大小的羊皮扔在桌上,面色凝重道,“我怀疑刚才那突厥狼崽子意图不轨。”
高阳拿起那块羊皮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番,却只看见一个半人半狼的图案和四月十五几个字,蹙着蛾眉道,“这上面也没说人家准备做什么坏事啊,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
张牧川指着半人半狼图案,“传说,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他的村子被人屠灭了,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但身受重伤,随时可能死去。好在一只母狼找到了他,悉心照顾他健康恢复。后来这个男孩和这头母狼相爱,并生下了十个半人半狼的孩子,其中之一便是阿史那。”
高阳歪了歪头,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张牧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一个只效忠阿史那的狼卫突然出现在戎州,肯定不是单纯为了买酒,毕竟这一来一回所需开销远远超过几坛酒的价值,很不划算。这狼卫口中无酒气,但他的裤子上面却被酒水浸湿了一大片,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高阳和她怀里抱着的大白鹅一起摇了摇头。
张牧川刻意压低了嗓门,“这说明他去过酒坊,却不是为了酒……”
话刚说到一半,邻桌忽然飘来一个沧桑的声音,“去酒坊不为了酒,还能为了什么,喂猪吗?”
话刚说到一半,邻桌忽然飘来一个沧桑的声音,“去酒坊不为了酒,还能为了什么,喂猪吗?”
张牧川惊了一下,当即循声望去。
只见有一身穿圆领窄袖白袍的老者坐在邻近他的位置上,一面饮着酒,一面调着琴,不时地还在一本册子上写写画画。
高阳喝了点酒,刁蛮劲儿上了头,放了大白鹅,腾地站起身来,走到老者旁边,双手叉腰,撅着嘴,“你这老头儿怎么回事,偷听别人说话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插嘴!”
老者斜眼看了高阳一眼,“酒品不好,人品也不行。”
高阳气急,卷起袖子,准备好好教训老者一顿。
张牧川立马上前挡了下来,仔细上下打量老者一番,忽然笑了起来,“神仙童子王无功?您老怎么跑这来儿了,难道是为了尝尝僰道县的五谷杂粮酒?”
高阳听闻之后呆了呆,“东皋子王绩?不可能吧,王绩不是隐居绛州吗,距离僰道县好几千里呢,怎会那么无聊为了喝口酒长途跋涉来到这儿……”
张牧川呵呵一笑,“别人不可能,但三仕三隐的神仙童子嗜酒如命,还真可能为了一口酒奔赴千里。”
老者收起素琴,端起酒爵,抿了一小口,砸吧两下嘴巴,“知我者,小留侯也……守墨小友,长安一别,已有十数载,别来无恙啊!”
张牧川哈哈大笑几声,抱了自己的酒坛,大大方方地坐到王绩对面,“而今我已不是长安的张守墨,只是不良人张牧川,往事如烟亦如云,且随它散去,你我难得相逢,定要痛饮一斗,方不愧您老斗酒学士之名!”
王绩摇了摇头,苦着脸,“这五谷杂粮酒太烈,若要真喝了一斗,明天怕是翻不起来了,我这年纪已近知命,鸳鸯釜都只能吃菌汤的那一边,如何敢肆意饮酒……浅尝即可,不必真要喝得钻桌。”
说是浅尝,王绩却端起酒爵,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空的酒爵往张牧川这边推了推。
张牧川唇角微微上翘,很识趣地替对方又满上一爵。
王绩看了看桌上仅剩一点残渣的爆炒兔肉,又用余光瞄了一下张牧川之前那桌上的吃食,咳了两声,“有酒没有菜,喝得不痛快。”
张牧川立即对高阳使了个眼色,后者不情不愿地端了一盘还未动过的爆炒兔肉放在王绩面前。
王绩又咳了一声,“听说僰道县的面颇有特色,若放在火焰之上,很容易被点燃,故而又有燃面之称。可惜老夫路上遇了山匪,囊中实在羞涩……”
张牧川摇着头笑了笑,又对高阳指了指使团桌子上的那几碗干巴巴的面条。
高阳满脸不悦地鼓起腮帮子,捡了两碗面条,重重地放在王绩手边,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撑死你个老不羞!”
王绩捏着筷子,点指高阳几下,瞪圆了眼睛说道,“牧川,你这仆从脾气也太大了些,我知你向来与人和善,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立起来的!”
张牧川见高阳又卷起了袖子,干咳两声,慌忙解释,“王老,他不是我的仆从……”
王绩偏了偏脑袋,又扫了高阳一眼,顿时恍然,拍着自己额头道,“果然老眼昏花了,竟是雌雄也不辨……这是你新娶的妻子吧?出门远行,让娇妻扮作男子可少些事端,还是你聪慧!小声跟你说一句不太恰当的话,你这娇妻模样倒也清秀,就是有点抠搜,回去之后关起门来要好好教导一下!”
王绩偏了偏脑袋,又扫了高阳一眼,顿时恍然,拍着自己额头道,“果然老眼昏花了,竟是雌雄也不辨……这是你新娶的妻子吧?出门远行,让娇妻扮作男子可少些事端,还是你聪慧!小声跟你说一句不太恰当的话,你这娇妻模样倒也清秀,就是有点抠搜,回去之后关起门来要好好教导一下!”
高阳双颊绯红,气呼呼道,“我还在这儿站着呢!”
张牧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边推着高阳在使团那桌坐下,一边温言细语地安抚着,好不容易哄好高阳,这才回到王绩这桌,举起酒爵,“东皋子,将进酒,千言万语尽在这五谷杂粮酒中!”
王绩饮了一爵,摇着头叹道,“牧川,你这样是不行的,会把妻子娇惯得不成体统……”
张牧川偷偷抬头看了高阳一眼,急忙又给王绩斟满一爵,快速岔开话题,询问了对方的近况,也粗粗讲了讲自己这一行的表面任务。
东皋子已挂官隐去,张牧川自是不想让老朋友再沾染太多长安之事。
酒过三巡。
王绩忽然叹道,“我历经两朝,有时候却觉得这天下还是和以前差不多,人人都说如今是贞观盛世,但我这一路走来,看到的还是吃不饱穿不暖,看到的还是世家豪族欺压百姓,还是有冤不能伸,有恨不敢言……牧川,你说这世道到底变没变?”
王绩忽然叹道,“我历经两朝,有时候却觉得这天下还是和以前差不多,人人都说如今是贞观盛世,但我这一路走来,看到的还是吃不饱穿不暖,看到的还是世家豪族欺压百姓,还是有冤不能伸,有恨不敢言……牧川,你说这世道到底变没变?”
张牧川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想到自己身上的冤屈,“这世道变了,我大唐确实是国力强盛,四海皆臣服!但这世道也没有变,依然是个弱肉强食的规矩,强恒强,弱则只能忍气吞声。圣人是难得的千古明君,但圣人站得太高,看不到底下像牛马一般活着的百姓。世间豪强,追名逐利,也顾不得底层凄苦。一言蔽蔽之,无论兴亡,皆是百姓苦。”
王绩唏嘘一阵,饮了好几爵酒,忽而诗兴大发,吟诵道,“浮生知几日,无状逐空名。不如多酿酒,时向竹林倾!”
张牧川摇头晃脑品鉴了片刻,眼睛亮了起来,“好诗好诗!东皋子,我胸中也有一团锦绣诗文,这便念与你听……”
邻桌的高阳听了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
刚刚兴冲冲端着两盘子羊肉回来的缅伯高听见张牧川将要吟诵诗文,也立马转身回去。
王绩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拉着张牧川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酒肆外走去,“不急不急,既是锦绣诗文,那该有最好的酒,最壮阔的风景陪衬……前面临江之处有一酒坊,酿造的荔枝青比这五谷杂粮酒还要浓醇,咱们去那儿喝酒吟诗!”
王绩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拉着张牧川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酒肆外走去,“不急不急,既是锦绣诗文,那该有最好的酒,最壮阔的风景陪衬……前面临江之处有一酒坊,酿造的荔枝青比这五谷杂粮酒还要浓醇,咱们去那儿喝酒吟诗!”
张牧川只得将卡在喉咙里的诗文又咽了回去,跟着王绩一起来到江边酒坊。
两人正打算跨进坊内,却突地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尖叫。
随即一名穿着黄色袍服的男子狂奔而出,高呼着,“死人了!碧青坊东家死了……快报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