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曼医生的妻子也是医务工作者,她是姆那瓦萨教学医院的一位护士,平时和中国医疗队的援非医生也多有来往,关系密切。他的一双儿女,大的是哥哥,性格开朗,活泼好动,不一会儿就和医疗队的队员们熟悉起来打成一片。不满十岁的他平时最喜欢的是踢足球,愿望是有一天能够踢进世界杯。王院长早知道这小子的爱好,特意准备了一只新的足球送给他,把孩子高兴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纳尔曼医生的小女儿和她哥哥的性格截然相反,她乖巧文静,性格有些内向,不怎爱说话。
正月十五一过,年就算是过完了。
过完了年,就意味着日子要开始一天天的按月过起了。
小时候姚禹梦老是听外婆念叨,年好过,月难过。
她一直不理解,问外婆,外婆却总是慈祥地摸着她的头说:“不理解才好啊!不是说你们这一代人都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每天的日子过得都像过年一样嘛!你们哪懂什么叫年好过,月难过呢!”
长大后姚禹梦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辛酸与无奈,是外婆那一辈人吃了几辈人的苦才奋力从她的生活中抹去的。
那些童年时她当做睡前故事听的往事,不知被外婆美化和简略了多少,才能从颠沛流离的人生轨迹变成一个个充满温馨的回忆。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外婆早已作古,往事业已成风,俱往矣,不可追。
时至今日,这句年好过,月难过却被她的岁月刻刀附上了别样的意义。
赵寅磊离开了她的生活,却没有从她的记忆中缺席,她一个人就好像被困在一个大型纪念馆里,再小的事情,再普通的东西,都会让她想起他,想起他的耐心细致,也想起他的冷漠绝情。
她曾经无比骄傲有着强于一般人的记忆力,堆起来比她还高的医科教材,她虽然学得并不轻松,但也远没有其他同学那样苦痛。
而现在,在她拿起一瓶风油精的时候,在她抓挠蚊子包的时候,在她每天进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在她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的时候,每想起他一次,她就无比地痛恨起她那该死的记性。
一些生活中的琐事比如她的笔被随手放在了哪里,她无论如何也记不住,可有关于赵寅磊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她都好像拍成视频了似的,当作宝藏小心地存在了她的大脑里。
何以解忧,唯有工作。
这段时间她差不多都要住在医院里了。
靳宇第一个看出她的状况不对,好几次试图和她聊一聊,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这么多年过去,赵寅磊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埋藏的太深太深,此番蓦然被连根拔起斩草除根,她的伤口太痛,太狰狞,她不想给任何人看到。
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看似不抱希望无欲无求,实际在和他重逢的那一刻起她早已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赵寅磊啊,赵寅磊,你得从我的记忆里离开,我才能自由。
姚禹梦不想被自己逼疯,在心底大声呐喊。
赵寅磊还是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心上,巍峨矗立,不动如山。
可惜,这件事不光姚禹梦说了不算,就是赵寅磊本人来了说的也不算,她唯一能够指望的,只有一点,用工作填满一切时间,以岁月磨平所有痕迹。
日月昭昭再难过,不也日升月落一天天地过吗?
靳宇看着她不要命似地工作,着实有些害怕了。
正好此时纳尔曼医生终于结束了在中国的短期进修回到了玛喀提,准备请医疗队的全体队员去他家里做客,靳宇拉上姚禹梦一同赴宴,好歹算是把她从工作中拽出来了一天。
小纳主任看起来神采奕奕,容光焕发,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经历了高强度学习的人。
他这次回国主要是参加高难度微创手术技术培训班,这类手术需要的医疗设备、各种器械和医用耗材已经由我国捐赠到位,在援非医疗队和当地医疗团队的共同努力下,姆那瓦萨教学医院很快就能开展玛喀提首例,甚至有可能是非洲首例高难度微创手术了。
小纳主任志存高远,学医报国,多年以来勤勤恳恳奋战在临床和教学一线,等着盼着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他的喜悦和振奋溢于言表,藏在无框眼镜后的眼睛一直弯弯地笑成一双月牙。
他让妻子儿女准备了一大桌当地的特色美食,怕中国医疗队的成员吃不习惯,还特意准备了几个中国菜。
这些菜的做法天南海北哪里的都有,都是他在中国留学时的同学朋友教他做的。
纳尔曼医生的妻子也是医务工作者,她是姆那瓦萨教学医院的一位护士,平时和中国医疗队的援非医生也多有来往,关系密切。
他的一双儿女,大的是哥哥,性格开朗,活泼好动,不一会儿就和医疗队的队员们熟悉起来打成一片。
不满十岁的他平时最喜欢的是踢足球,愿望是有一天能够踢进世界杯。
王院长早知道这小子的爱好,特意准备了一只新的足球送给他,把孩子高兴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纳尔曼医生的小女儿和她哥哥的性格截然相反,她乖巧文静,性格有些内向,不怎爱说话。
小小的人儿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耐心和毅力,最喜欢的打针、做手术游戏能坐在那里玩一个上午,动作标准果断,一招一式都学得有模有样。
所有人都惊呼这是个学医的好苗子,要纳尔曼医生重点培养,以后好送去中国留学。
提到这一点,纳尔曼医生难得露出了一丝骄傲的神情,他说:“我发现她可能有这方面的天赋之后就已经开始着重培养她的中文能力,现在已经能简单地说一些日常用语了!”
大家开心地笑起来,频频举杯,提前庆祝纳尔曼医生的伟大事业后继有人。
为了这次相聚,纳尔曼医生还特意请来了一位他留学中国时的非洲同学,刚到中国时他们曾经一起学习过一年中文,之后他去了首都医科大学,她则选择了南京中医药大学,后来她也和纳尔曼医生一样,选择了回到贫穷落后的非洲祖国,以自己在中国学到的知识治病救人,造福当地百姓。
这位同学有一个中文名字,叫做郑华,因为来参加中国医疗队最近开的研究论坛和研讨会,在姆那瓦萨教学医院交流新技术,所以正好能赶得上这次聚会。
说起纳尔曼医生的这位同学,她的人生经历不能不说是传奇了。
故事还要从一个认为自己是中国人后代的非洲小女孩说起。
小女孩从小就生活在肯尼亚的一座岛屿上,从小听着流传了六百多年的祖先的故事长大。
传说他们村子的先祖是几个跟随郑和下西洋却不幸遭遇海难的水手。
当他们在海上浮浮沉沉,历经艰苦最终登上这座小岛的时候,才发现这座岛上的人们还处于非常原始蒙昧的状态,他们这些长相怪异,奇装异服的陌生人让他们非常的紧张和害怕。
水手们原本也只是打算在此休整一番,待到海上风平浪静再想办法扬帆出海,回归故乡,因此也只是远远地住在海边,并没有去打扰当地人的正常生活。
打破这种微妙平衡的是一条巨大的蟒蛇。
这条生活在附近一片丛林里的大蟒蛇非常凶残,经常袭击村民们蓄养的牲畜,甚至有时候还会直接吃人。
当地的生产力极其落后,土著居民个个手无寸铁,能依靠的工具只有木棍和石块,仅凭这两样武器,根本没办法和这条极其狡猾,非常危险的蟒蛇对抗,只能养蛇为患,任人宰割。
水手们很快就得知了这一情况。
他们都是郑和下西洋船队中精挑细选训练有素的船员,随身还携带有大刀长矛之类的武器和一些基础的工具。
经过一番商议,他们在丛林中设置了一个简易的陷阱,放下诱饵,很快就抓获并且杀死了这只在村里为祸多年的巨蟒。
因为这件事,当地人对水手们的印象开始改观,并且一点一点逐步对他们产生了信任和好感。
得到了当地人的接纳,再度出海返回故土的条件犹如空中楼阁一般虚无缥缈,水手们也在等待中渐渐地在当地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彻底融入了当地的生活。
然而,中国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觉得故土难离,谁都不想客死异乡变成孤魂野鬼。
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造船回国却已经成为一种异想天开的奢望。
水手们别无他法,只得郑重其事地叮嘱他们的后代,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够回到中国,落叶归根。
六百年过去,村子里还依然流传着水手们的传说,只是一部分人听过后认为这是天方夜谭,不肯相信,只是把它当作一个传奇故事看待。
女孩则和这些人不同,她从自己和当地人有明显差别的面部特征和较浅的肤色开始,一点一点小心求证,发现了越来越多他们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们用筷子,会炒菜,使用中国人特有的擀面杖和扁担,居住房屋的建筑风格也明显和附近的其他人不同,更重要的是他们家有一套祖传的瓷器,下面写着方方正正的汉字,应该是当初水手们从沉船上打捞出来的。
种种迹象表明,传说很有可能不是传说,而是历史,是真相。
女孩对自己的中国血统深信不疑,她虽然家境贫寒但是家里一直全力支持她读书,这和我们中国人的传统如出一辙,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够有机会再后来跟着一个真正的中国人学习中文。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得知她的故事之后这位中国人就一直免费教她中文,教了很久,教到她有能力用中文写了一封信,寄往了中国驻肯尼亚大使馆。
信中大意是这样的:大使先生,我是肯尼亚人同时也是半个中国人。我是郑和下西洋时水手的后代,我们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想要回中国去看看,这也是我们祖先们的愿望,希望您能够为我提供一些帮助。
说实话,这是一封让普通的中国人看起来十分离奇的信,但大使深知郑和在最后一次下西洋时确确实实到过肯尼亚附近,因此他带着专家按照信上写的地址来到了女孩儿的家。
他了解了村子的历史,又给女孩的家人做了基因检测,在种种证据面前,女孩的身份已然确认:他们真的有着中国血统。
于是一年之后,女孩就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大使争取来的去中国留学的机会。
这时,距郑和下西洋的时代已经整整过去了六百年。
六百年的风起云涌沧桑巨变,最终还是抵不过中国人口口相传毫无断绝的家国情怀,回乡执念。
与此同时大使还组织了一批考古专家来到了岛上。
专家们很快发现,这里的坟墓与当地的全然不同,它呈圆顶土堆状,坟墓外面还镶嵌着大量的瓷器碎片,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中国的传统丧葬方式。
墓碑上的刻字,因年代的久远,有些模糊,字迹已然不可辨别,但方方正正的汉字形态还是穿过了历史的风沙,完整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除此之外这些坟墓的朝向也很有特点,它们整整齐齐地全部面向北方,面朝中国的方向,无一例外。
专家们在当地还有其他收获。
他们发现了大量的中国古钱币,并且在附近海域发现了中国的沉船和大量瓷器。
这些发现不但证实了村子里传说的真实性,更是海上丝绸之路曾经无比繁盛的证明。
女孩带着祖先的殷切嘱托和期待,第一站就来到了明朝的首都,南京。
她在这里更加深入地学习中文,了解中国的传统文化。
在知道中国人的名字需要有一个来自祖先的姓氏之后,她给自己起了一个中文名字,叫做郑华。
虽然来到中国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但从南京中医药大学毕业之后,她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中国,回到了肯尼亚。
她已经完成了祖先的夙愿,回到了朝思暮想的中国,替他们亲眼见证了如今的繁华盛世,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六百年间世事纷扰,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中国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交替轮回,成功过,失败过,在谷底绝望地徘徊过,在高峰骄傲地自满过,唯独没有放弃过。
如今,这个叫郑华的女孩儿带着中国人民的美好祝福,带着从中国学习得到的精湛医术,离开故土回到家乡,为了肯尼亚人民的福祉,为了家乡人民的健康,作为两国友谊的桥梁,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姚禹梦坐在纳尔曼医生家的客厅里,满怀感动,无比震撼地听完了郑华本人讲述自己的故事。
多少日子以来盘桓在她头顶的乌云竟然出乎意料地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