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喜平日里在家不声不响,也不言不语,但是沉默寡言的人倔上来,那是很难说得通的,老头儿自觉自己如今身体还挺好,才不肯花十两银去抵徭役。有这些银钱,干点啥不好!老头倔哒倔哒的,稀里哗啦的一碗粥几口喝完,一抹嘴离开了饭桌,拒不继续这个话题。姜万年自觉自己嘴皮子挺溜,平日里和同窗们一处,谈及辩论,无人能及他,但是面对家里的老爹,引经据典?那是找揍挨呢!刘老太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朝姜万年露出一个笑来,“老三赶紧的先吃饭,别管你爹了,也不单是因为你科考的原因的,凭白拿出十两银,你爹舍不得的。”
看吧,人呐,有时候话就是不能说的那么满,计划也不能做的那么周详。
有句话怎么说的,计划赶不上变化。
还想着定个小目标,攒下七百两买地呢,眼巴前这就被十两银子难住了。
姜沅蔓手里提着一串被草绳穿起来的巴掌大的黄肚儿鱼,站在门口听着院子里她奶刘老太和她娘王氏,她二婶钱氏三个人你一声我一声的叹气,愣是听的她也想叹一声。
还别说,她奶也是持家有方,就靠着家里这点地,愣是给儿子娶了媳妇,闺女给了嫁妆,还能供一个读书人,到现在还能攒下十两银。
就是这贪官污吏总是亘古不绝,好日子才过几年,这位新上任的大老爷才来,就毫不客气的张开獠牙,吃相难看的一时一刻都等不了。
可惜了,咱小老百姓一个,也不知道前一任大老爷姓甚名谁,咋走的这么静悄悄。不然说啥也得去送送,若有送万民伞的,咱去给上面挂块绸子,好歹也是咱的心意。
官老爷随意的一个念头,对于靠天吃饭的一个小农家庭来说,是天大的事情。晌午王氏炖了姜沅蔓拿回来的鱼,山涧中的黄肚儿鱼 肉质鲜嫩弹牙,闻着香味就能知道吃进嘴里指定是又鲜又嫩,不过因着徭役的事情,桌上除了不知愁滋味的孩子吃的喷香,大人们各有各的愁。
小叔姜万年在最开始知道这事后就说该交银钱交银钱,既是刚上任的官老爷,谁知道他这把火想怎么烧,爹年纪大了能不去就不去。
他当然也知道刘老太愁的是他八月份要去考试的花费,姜万年便哄着刘老太,“如今才三月初,回头我多抄几本书就是了,便是八月时银钱不够,我等到来年二月再去便是了,若是我爹有个什么万一,儿子便是愧为人子了。”
但是姜万年这么说,刘老太有些动摇了,姜大喜却不甘心了,服徭役么,他又不是没去过,如今朝廷有规定,每年的徭役最多二十天,一眨眼就过去了,遭罪嘛,人生来就是遭罪的。
那可是十两银子!一大家子肚子里省出来的,用在他姜大喜身上,亏,不值!
姜大喜平日里在家不声不响,也不言不语,但是沉默寡言的人倔上来,那是很难说得通的,老头儿自觉自己如今身体还挺好,才不肯花十两银去抵徭役。有这些银钱,干点啥不好!
老头倔哒倔哒的,稀里哗啦的一碗粥几口喝完,一抹嘴离开了饭桌,拒不继续这个话题。姜万年自觉自己嘴皮子挺溜,平日里和同窗们一处,谈及辩论,无人能及他,但是面对家里的老爹,引经据典?那是找揍挨呢!
刘老太叹了口气 ,扯了扯嘴角朝姜万年露出一个笑来,“老三赶紧的先吃饭,别管你爹了,也不单是因为你科考的原因的,凭白拿出十两银,你爹舍不得的。”
“大哥,二哥,咱们再去劝劝爹?”
“我就不用去了吧,”姜万银话刚一出口,就接收到了钱氏的怒目而视,他缩了缩脖子,小声继续道,“我的话,在爹跟前,那就跟个屁没啥区别。也不对,好歹屁还能叫爹闻到点臭味,我的话爹直接听都听不见。”
“那你也老实跟大哥和三弟去!”
钱氏眼睛一瞪,横眉冷目的看的姜万银心里咯噔一声,吓了一跳,一年到头的下地被太阳晒着依然白净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来,他嗫嚅道,“我去就是了!”
见姜万银跟着大哥和三弟往后院去了,钱氏脸上露出后悔的神色,“娘,我方才是不是凶了些,孩儿他爹吓着了。”
又不是三岁的娃娃,吓着个屁!
刘老太方才见三十岁的儿子,胡子都蓄起来了,还作出孩童委屈的样子来,就满脸的没眼看,恨不得上手揍几巴掌才好,只是碍于人多给他留几分面子,又见钱氏横了眉眼,心里一松,寻思着这破儿子留给儿媳妇教去吧,她就不插手了。
愣是没想到,老二作出那副样子来,原来是儿媳妇吃这一套!
姜沅蔓吸溜着喝粥,大眼睛咕噜乱转,看看她奶,又瞅瞅她二婶,心里的小人嘎嘎乐,要么说她总觉得这山前村嫁的最好的,当属她二叔呢,瞧瞧,就这么一句重话,都险些给她二婶心疼坏了。
也不知道后院里兄弟三个怎么劝的,没多大会儿爷四个乐呵呵的从后院转回来了,姜大喜粗声大气的,“老娘们干点活就是不行,老大你今儿下晌留家里把菜园子好好的翻一翻,这点上你和老二都不如我,你们娘打年轻那会儿就没翻过地,都是我翻的!”
“爹教训的是。”
姜万地憨憨一笑,承认自己的不足。姜万银就不乐意了,嘴里嘟嘟囔囔的,“我就是想翻,孩儿他娘也瞧不上我干的活儿……”
姜大喜没听的清姜万银说的啥,但心里也知晓一般不会是什么好话,莽着脸哼了一声,“说的什么玩意儿,大点声说!”
姜万年听着他爹中气十足的教训二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迈步走了过来,冲刘老太乐了一下,“爹同意拿银钱抵役了。”
刘老太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但终归是舍不得老头子的,她舒了口气,“好,难得你们兄弟三个能说的动这倔老头子!”
“奶,我吃好了!”听到姜大喜同意了,姜沅蔓再也按捺不住要进山的心,她喝完最后一口粥,抹了把嘴角,“我进山去了!”
“都下晌了还进山干啥!”
王氏喊了一声,但姜沅蔓早就拿着弓箭蹿出院子去了。
未曾经过开发的山林,其实钻进林子里之后,很容易迷失方向不说,甚至连上山的感觉都不甚容易感知的到,密林之下,至少从山前村上山的路,并不陡峭。
姜沅蔓此前由于很珍惜这条重来一次的小命,进山从不敢往林子深处走,这次手中握着弓箭和匕首,她心中大定,一路往深山中走,惊动了几只翎羽鲜亮的野鸡都没看在眼里。
大虫黑瞎子的暂且不提,只说上次跟着大山爷进山,她就记住了老猎户扯闲篇时说的,往东边有个陡峭的山崖,那块儿有群山羊。绕过山崖往北,有鹿群。
不论是山羊还是鹿,都是值钱的东西!
现如今还是春天,正是鹿茸值钱的时候。
将脑袋顶上的铃铛摘下来揣进怀里,姜沅蔓在林子中急速奔走,一路转过山崖,姜沅蔓稍稍放慢了脚步,呼吸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似是轻盈了许多,心中就是一喜,微微平复了呼吸,姜沅蔓眼尖的发现鹿的粪便,便循着方向找了过去。
转出一片相对浓密的林子,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小小的山谷,有溪水潺潺,草木初生,叫姜沅蔓双眼发光的,是溪边正在喝水的鹿群!
“唧唧!”
几声鸟叫,姜沅蔓扭头看过去,就见同样背着弓箭的大山爷正躲在一处树后,见姜沅蔓看过来,浓密的胡子就翘了翘,冲姜沅蔓比划了几个手势。
姜沅蔓看懂了。
眼前的鹿群大大小小的加一块儿二三十只是有的,但是想要猎鹿,遇到这种鹿群一旦策略没搞好,一只都猎不到都是有可能的。
“咻——”
溪边的鹿群此时并未察觉到危险的来临,欢腾的小鹿在公鹿的保护下还在打滚,有怀着孕的母鹿趁此机会歇歇脚,倒是外围的公鹿有些躁动不安的挪动着蹄子,发出沉闷的声音,在催促族群赶紧喝完水离开这里。
一西一北几乎同时有两只箭射向鹿群,北边的箭直接从一头雄鹿的眼睛中穿了个对穿,雄鹿轰然倒下,受惊的鹿群瞬间乱了起来,但大方向没变,朝着南边跑了过去。
西边的箭矢射中了一头雄鹿的肚子,此时尚有余力的雄鹿并不曾认命,跟着族群正努力的往南跑!
又是两只箭射了出去,在北边追了出来的姜沅蔓啧了一声,想射脑袋的,怎么钉旁边那母鹿屁股上了?
一通忙乱,受惊的鹿群大部分逃出生天,姜沅蔓和大山爷紧追着受了伤的鹿跑,一直到对方力竭,这才看着倒下的两头雄鹿,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臭丫头,到底是进山来了!怎么寻到这里的?”
“大山爷你上次不是教了,我顺着鹿粪找过来的!”
姜沅蔓急促的喘息了两口,这才上前将箭矢拔出来,珍惜的揣进箭囊里,一共就十只箭,可丢不得!
大山爷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上次他带着姜沅蔓几人上山都说了些什么,还真就是他路上瞧见鹿粪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丫头真就学了去!
这聪明劲儿,可惜了是个女娃娃!
若不然跟着姜家老三去读读书,将来说不准老姜家一门能出俩秀才呢!
“这地方我没来过,大山爷,这是哪儿?”
姜沅蔓拖着两头公鹿轻松写意的走过来,大山爷瞪圆了眼珠子,一头雄鹿得有两百多斤重了!“这把子力气,合该是你们老姜家祖坟冒青烟儿了?”
大山爷赶紧走过去接过一头鹿来,他瞅了瞅周围,哎呦了一声,“这里是狗熊岭,黑瞎子的地盘,倒是没留神跑这边来了,咱们赶紧的走!”
黑瞎子?
姜沅蔓眼睛一亮,随即脑袋上的小揪揪就被拍了一下,身形魁梧的大山爷低声嘿嘿乐了一声,“小丫头片子胆子不小,还想招惹黑瞎子?”
“贪多嚼不烂,今儿太晚了,这几头鹿要拽下去就不容易了,真要天黑了,遇见狼群可就什么也带不回去了!”
说的也是!
大山爷猎了两头鹿,一公一母,姜沅蔓可是猎了三头,手里这头是最后力竭加失血过多跑死的,刚开始还一击毙命了俩呢,这么一算,姜沅蔓想起来那头屁股受伤带着她的箭头跑走了的母鹿,心里一痛!
她拢共就十根箭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