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年一直在兼职做翻译,这些年已经翻译了十本书左右,他的卡是我帮忙去办的,每一笔稿费都是我帮着存下来的,我记了账,卡里一共是十六万八千三百元整。】【他说这是他给你攒的嫁妆。】【小遂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他很爱你。】驾驶位的门开合,发动机启动的低声嗡鸣声里,黎婳把信息看了又看。她像往常一样,沿着车窗看向大楼顶部,那道熟悉的人影落入眼底。十年间,小小的人影拔高,数千个日日夜夜,孤灯为伴的少年,一字一词,为他相依为命的姐姐,积攒起一份依靠。
盛庭霑本以为赵媛特意叫住他是赵家想好了条件,但随她走到小亭,她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盛董。”赵媛习脊背挺得笔直,语气一贯利落,“您既然是小遂的家人,他的情况想必您了解得很清楚。”
“Arghpa 45基因免疫缺陷发病机制尚不清楚,具有极大的偶然性,所以小遂身边必须有基因学科专业人士的陪护。”
“但是……我怀孕了。”赵媛顿了顿,“不到两个月,目前有先兆流产的倾向。”
她和先生感情甚笃,盼这个孩子盼了十来年,她是已经快四十岁高龄产妇,不敢冒风险,需要回家安胎,却又放心不下黎遂。
“我本想再坚持,但身体已经不允许,今天有缘看到您,冒昧开口,请您出手相助。”
盛庭霑认真听完,嗓音带着令人安心的沉静:“赵医生,您请讲。”
矜贵落拓,气质冷清的男人全程表现得尊重而耐心。
赵媛紧绷的神情稍缓,“M国Aderson研究中心代表着现在基因学科的最高水平,小遂目前治疗的靶向药剂就是这个研究中心所制。”
她继续道:“我有一位直系学弟叫柯燃,是我们学校这门学科最有天分的医生学之一,目前就职于此,是我认为最完美的人选。不过我毕业的时候他才入学,与他并无交情,而且他家早在父辈时就移民国外,我猜回国的意向并不强。另一方面,赵家能力有限,做不到从世界首屈一指的研究中心挖走他们的骨干成员。”
“如果您能请到他来做小遂的主治医生,那么小遂得到的治疗会更专业,更有针对性,或许……也会找到突破。”
盛庭霑点头,沉思片刻后说道:“赵医生,柯医生这边我会尽全力,但也麻烦您再打听一下国内专业水平与您相当的医生,如果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也不会误了小遂和您的身体。”
赵媛心知,虽然盛世集团势大,但Aderson研究中心同样背靠顶级财阀,其中还涉及到利益纠葛和立场的冲突,就算是盛庭霑,也并不能保证一定可以请回柯燃。
但听到他没有一口答应能够请回柯燃的话,自己心底反而踏实了许多。
证明他是真心在为黎遂筹谋打算,不是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夸夸其谈。
赵媛正色:“盛董,谢谢您。”
盛庭霑语气柔和许多:“赵医生,是我们应该感谢您,小遂这些年多亏了有您。”
赵媛摆摆手:“职责所在,您客气。”
两姐弟在树下的长凳下肩并肩坐着,低声说着话,两张相似的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笑意,温情而愉悦。
只看这一幕,很容易把两人当成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小朋友。
还是黎遂先发现他的到来,“姐夫,你和赵医生谈完了?”
盛庭霑点头,“谈完了。”
夕阳一点点沉入天际,橘色的晚霞漫天,盛夏温热的风裹挟山间的草木香气扑面,三人重新走向大门处,到了分别的时候。
为了规避彼此心知肚明的不舍,一般而言黎遂不会送黎婳出门,只是到楼顶静静看着她走远,等候下一次再见。
相聚太少,离别太多。他不想让姐姐哭,也不想自己哭。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盛庭霑在,他想把礼节做得足一点,才送两人到门口。
黎婳看着黎遂,少年一头栗色卷毛被夕光镀上赤金,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黎婳温言道:“小遂,回去吧。”
黎遂点头,先对盛庭霑说了声,“姐夫再见。”
黎婳心间滞涩,但这种情绪已经在无数次的演练之下变得能够被很好掩饰在心底。
她刚想开口,少年轻轻抱上来,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
一张薄薄的卡片随着动作送进她手里。
耳边是黎遂清朗的嗓音,“别人有的,姐姐也要有。”
“新婚快乐,姐姐。”
说完,少年纯白的衣角鼓起风,黎婳捏紧手中的卡片,怔怔地看着黎遂跑远的背影。
归还了外袍坐回车上,黎婳看着手中四四方方的绿色的银行卡,神色还有几分回不过神。
司机暂时离开去洗手间,黎婳的手机震动 ,是照顾黎遂的小护士发来的信息。
【婳婳,有个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小遂学习很用功,每晚上都学到十一点,但你放心,有我看着他,他的休息时间是足够的,不会影响他的身体。】
【他这几年一直在兼职做翻译,这些年已经翻译了十本书左右,他的卡是我帮忙去办的,每一笔稿费都是我帮着存下来的,我记了账,卡里一共是十六万八千三百元整。】
【他说这是他给你攒的嫁妆。】
【小遂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他很爱你。】
驾驶位的门开合,发动机启动的低声嗡鸣声里,黎婳把信息看了又看。
她像往常一样,沿着车窗看向大楼顶部,那道熟悉的人影落入眼底。
十年间,小小的人影拔高,数千个日日夜夜,孤灯为伴的少年,一字一词,为他相依为命的姐姐,积攒起一份依靠。
大楼在视野里成了倒退的风景,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挥手的人影。
盛庭霑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她身上,他大约能猜到黎遂给她的是什么。
在他的印象中,黎婳是一个习惯隐藏真实情绪的人。
因为成长过程波折坎坷,目的在于让不给周围的人带来不愉快的情绪,也是一种刻意压抑的自我防御机制。
但她年纪小,而他阅历深厚,感知敏锐,又或者是因为一点儿别的什么原因,他总能捕捉到几分她的真实情绪。
但今天,黎遂给出的卡片像温柔的刀锋,割开她一直平静的表象,所有人都能清晰明了地看见她独自承受的崩塌与海啸。
斑驳的碎光在她脸上错落跳跃,深深浅浅的光影浮动。
她还是怔怔看着手中的小卡,半晌才轻轻开口。
“对不起,小叔叔,我需要哭一下。”
后座挡板升起,男人无声靠近,一张带着他体温手帕轻抚上少女的脸。
傻姑娘还没发现,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前,她已经在哭了,泪水晕了一脸。
独坐一角的少女被捞进温热的怀里,男人低沉的嗓音轻柔。
“没关系,想哭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