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有点黯淡,不过远处的凉亭里,远远飘荡着酒香和饭菜的香味。云笙走了过去。她看着凉亭里的食物,几乎都是她份例饭菜。“真是有心。”她唇角有了个讥诮的笑。而后,花丛深处,有男人的脚步声:“美人儿在哪里?”云笙望过去。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矮矮胖胖的,像个球。他急不可耐走过来。瞧见了云笙,顿时双目放光:“真是美人儿!”云笙没动,静静看他。男人阔步往这边走,想要拥抱云笙。此刻,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陪着老太太吃晚饭。
云笙带着女佣出门。
上午出去,傍晚夕阳将落的时候回来。
程嫂端了饭菜。
晚饭多一道素炒绿豆芽,清爽好吃,云笙很喜欢。
“……晚饭还有这道菜?”她问。
程嫂笑道:“老太太的份例菜,拨了一样时新菜蔬给您。”
云笙有点过意不去。
不管在什么门第,时新菜蔬都是最难得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些清淡的菜,应该孝敬她。”云笙说,“咱们不该接的。”
女佣桑枝在旁边接话:“四少奶奶,您恐怕是不知道,老太太最不耐烦吃菜蔬。”
“是吗?”
“老太太要么吃炖得烂烂的肉,要么吃咸菜。老人家口味重,清清爽爽的东西,她吃在嘴里反而没滋味。”桑枝说。
云笙笑了笑。
估计老太太也是高兴。
云笙去督军府,不仅仅没被算计到,还赢了大太太和章清雅。
老太太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肯定暗爽。
云笙只吃了素炒绿豆芽,其他的菜给四个佣人分了。
饭后,众人围在灯下做点针线。
冯妈和桑枝都是老太太院子里拨过来的佣人,云笙就问起她们俩关于老太太的喜好。
前世,她和老太太一直不算特别熟。
那时候云笙总是太过于隐忍,老太太看不惯她那性格。
饶是很同情她,老太太背后帮她,却也嘴毒,没说几句好听话。
云笙把自尊心看得太重。
老太太阴阳怪气的,她就不怎么往老太太跟前凑。
她不了解老太太。
冯妈十岁就在老太太院子里,至今二十七年了。
她和云笙聊了很多。
“……冯妈,老太太和大太太婆媳俩,不算和睦吧?”云笙突然问。
众人愣了愣。
这话是不该问的。
冯妈迟疑了下,给桑枝使个眼色。
桑枝会意,特意走到后窗边,推开窗棂,假装透透气,目光盯着外面——防止有人偷听。
女佣半夏当即去客厅门口坐着理线,提防有人进来。
屋子里只剩下云笙、冯妈和自己的女佣程嫂。
“……当初,大老爷和大太太联手,算计老太太,意外害死了九小姐。”冯妈说。
云笙错愕。
“九小姐是老来女,老太爷的遗腹,老太太如珠如宝。大老爷结婚后,想要掌家,老太太不同意。
为了这件事,大老爷联合大太太来闹。有次老太太外出,九小姐就没了。
老太太哭得伤心欲绝,大老爷还说:往后孙女都养在老太太膝下,让老太太别伤心。”冯妈又道。
云笙叹了口气。
儿子真的不防老。
能养孝顺的儿子,需要运气。
云笙自己运气不好,老太太的运气也不佳。
“后来老太太就放手了吗?”程嫂问。
冯妈点点头:“老太太借口忧思过重,无力打理生意,把生意交给了大老爷。”
程嫂:“也是没办法。儿子要夺权,总不能真和他扛到底。日子还得过。”
是的,日子总得过。
“老太太也是那么想的。家业总要放手的,早放手、晚放手一样的。
只是从那之后,老太太的性格就变得孤僻了,也任性。她以前不这样的。
现在不高兴了,就骂骂人,偶然还喝点小酒。
至于孙儿、孙女,老太太一个也不亲近。儿子都靠不住,还指望孙儿孙女?”冯妈又说。
说到这里,冯妈看了眼云笙,“其实,老太太也寂寞的,成天把猫当宝贝。
四少奶奶, 您是刚嫁进来的,和大太太不是一条心,老太太才愿意亲近您。”
云笙就懂了。
她和大太太闹得越凶,老太太看得越爽。
老太太自己没本事和大太太斗?
不是的。
作为长辈,家和万事兴,老太太是不肯把自家弄得乌烟瘴气。
她不想亲自去闹腾,只在小事上撒撒性子;大是大非上,还是以大局为重。
可老太太恨不恨?
肯定恨的。
她乐意看大太太在云笙跟前吃瘪,有种“轮回”的爽感。
仿佛在说:你也有今天。
云笙搞懂了祖母和婆婆的关系,心中知晓了轻重,也有了底气。
两天过去了,表妹要在后花园设宴款待云笙。
设的是晚宴。
晚霞披覆,庭院树木都被染成淡淡金红色,有个女佣来敲门。
“四少奶奶,我们小姐请您去用膳。”女佣道,“已经备好了酒水。”
云笙道:“这就来。”
她换了件乳白色幅裙,淡紫色斜襟上衣,只在袖子上镶嵌了一圈银色边纹。
素雅,高洁,又因为她白净红润,气质出尘。
女佣夸她好看。
“……半夏,人都接到了吗?”云笙问。
半夏点点头:“接到了,小姐。”
云笙又问桑枝:“我要的萤火虫,都抓到了吧?”
桑枝:“我叫人抓了两天,抓了上千只。”
云笙很满意。
老太太给了她一笔钱,真是解决了她很多难题。
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事情,都可以靠钱解决。
“我先过去,你趁着夜色安排。”云笙对半夏道,“后花园角门的钥匙,拿到了吧?”
“冯妈认识守门的婆子,给了她一块银元,拿到了后花园的钥匙。”半夏说。
程嫂替云笙梳头,有点担心:“六小姐,万一您误会了表小姐,这是闹大了,岂不是尴尬?”
“我不会误会她。”云笙淡淡道,“我最了解她。”
心高气傲、被人捧着长大的章清雅,不可能赔礼道歉。
这里头,有阴谋诡计。
既如此,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云笙将一根银针浸满了自己配制的药,小心翼翼装在盒子里,随身携带。
女佣桑枝检查了她的盒子,确保沾满药汁的银针不会出纰漏。
“……若事情成功了,可如实告诉老太太。”云笙对桑枝和冯妈说。
俩女佣道是。
云笙出门去了,脚步轻松缓慢,信步而至。
西花园门口,点亮了汽灯。
有个女佣守在门口,瞧见云笙过来,很热情。
又瞧见云笙身边跟着的女佣桑枝,摆摆手:“你先去忙吧,四少奶奶这边有我们服侍。”
又道,“服侍的人足够了,能照顾好四少奶奶。”
桑枝看云笙。
云笙有点为难。
“……算了,你先回去吧。”云笙最终道。
桑枝只得道是。
云笙进了西花园,桑枝就快步往老太太那边去了。
门口的汽灯,在云笙进入园子后,居然灭了;园子的门,轻不可闻被关上,又从外面锁起来。
云笙回头看了眼,笑了笑。
花园里有点黯淡,不过远处的凉亭里,远远飘荡着酒香和饭菜的香味。
云笙走了过去。
她看着凉亭里的食物,几乎都是她份例饭菜。
“真是有心。”她唇角有了个讥诮的笑。
而后,花丛深处,有男人的脚步声:“美人儿在哪里?”
云笙望过去。
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矮矮胖胖的,像个球。
他急不可耐走过来。
瞧见了云笙,顿时双目放光:“真是美人儿!”
云笙没动,静静看他。
男人阔步往这边走,想要拥抱云笙。
此刻,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陪着老太太吃晚饭。
有个婆子,急急忙忙跑进来:“后花园的门被关了,好像是四少奶奶在那里待客。有男人的声音,大太太,恐怕不太好。”
大老爷蹙眉。
他问大太太:“怎么回事?”
大太太很错愕:“从松香院到后花园很近的,那边我不怎么去。”
又看老太太脸色,“小四儿媳妇,做了督军府的义女,行事越发有了主张,不肯听我们的。我不知道她在家里待客。”
大老爷:“这深更半夜,在后花园接待男客,不合规矩。去看看吧。”
他站起身。
大太太:“我也去。”
她看向老太太,“姆妈,您去瞧瞧吗?我怕回头解释不清,您更相信小四儿媳妇。”
老太太淡淡瞥一眼她:“你是说我偏心小四儿媳妇?”
大太太:“不敢不敢。您疼小辈,我还吃醋不成?”
老太太懒懒站起身:“我也去看看,小四儿媳妇夜里在后花园待什么客。你们怕我偏听,我还怕你们诬告呢。”
大太太气得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