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从来不会生气。以至于让沈逢西也一度认为,他这个妻子性格柔软,很好应付。直到现在,他好像才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走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直线逼近,在离她只有半拳的位置停下,目光直勾勾盯着她。沉默片刻,沈逢西低声问。“你认真的?”“是。”孟琼毫不避讳他的视线,点头,“我很认真。”“是不是这些年过得太舒坦,以至于让你忘了北城这个地方有多残酷。知道离了我意味着什么吗?”身周的气压骤降,他的声音沉到谷底。
车程不短,怕儿子等会儿上车冷,孟琼提前又将暖风调高了一度。
两人一路无言。
车子开到了早教中心门口,刚拐外就看见大门外站了两三排小朋友。
今天是主题活动日,所以他们统一着装,都换上了小熊套装。
远远望去,还真像一群毛茸茸的小熊。
停好车后,两人一同下车。
想起刚才不了了之的对话,孟琼再次开口:“协议书你挑时间看看,如果不满意,可以再找律师拟定。”
“想好了?”
沈逢西连眼都没抬一下,好像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离婚会对沈俞佑以后的人生造成很大影响,孟琼,你别太自私,只考虑你自己。”
自私。
这个词挺扎人的。
孟琼沉默几秒:“佑佑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比谁都会对他好。”
“拿什么对他好?单凭你那点工资,能抵得上他半个月的开销?”
他面无表情,双手抱臂,倚在车前。
“别怪我不提醒你,他是我沈逢西的儿子,你可以忍受拮据的生活,但不代表他可以。”
“是吗?你的儿子。”孟琼轻轻问,“那你能认得出来哪个是你儿子吗?”
沈逢西视线落在面前这群欢脱玩闹的“小熊”们,眉头轻微皱了下。
下颌绷紧,没说话。
他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他没认出来。
亲生父亲认不出来自己的儿子,多可笑。
因为本就没有期待,所以更谈不上失望,孟琼只是拢了拢身上的针织衫,收回视线:“不用找了,佑佑不在这里。”
佑佑在等候室睡着了。
被老师从屋里抱出来的时候,小家伙还没睁开眼,迷迷糊糊就被孟琼接到手里了。
“妈妈。”他揉了揉眼,“你回来啦?来接我回家啦?”
三岁的年纪,肉嘟嘟的,像个软和的小白馒头。
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嗯。”怕儿子刚睡醒冻着,孟琼将外套仔细罩住他的脸,柔声哄着,“是不是很困?睡吧,很快就到家了。”
佑佑又依依不舍眨了几下眼,最终还是没撑住,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睡得很沉,一路上几乎没怎么醒。
回家的途中,沈逢西手机响了。
他接通电话,那头的女声瞬间冒了出来。
听起来有些慌张,软绵绵的:“沈总,我刚才回家翻了翻包,发现工作牌好像丢在了别墅的客厅沙发上。”
沈逢西解开领口扣子,依旧慢条斯理。
“丢就丢了,再去补一个。”
“可、可我怕孟琼姐会看见……”
“看见又怎样。”沈逢西像在哄小孩,“刚才不就吵闹着说很困?到家就好好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了。”
语气里带着极少有的耐心和温柔。
孟琼已经很多年没从他口中听到过这样的语气。
刚在一起时,沈逢西倒是说过不少,那时候还总喜欢捏着她的下巴亲她,边亲边哄,惹得孟琼根本生不起气来。
往往这些细枝末节的琐碎记忆,才更让孟琼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
觉得恍如隔世。
明明才过了才几年,他对她做的那些事,就都可以全部用在另一个女孩身上。
电话挂断,车内寂静。
沈逢西掀起眼皮,盯着前排正在开车的她。
“她的东西呢。”声线冷淡,“你丢了?”
语气和刚才哄女孩的仿佛判若两人,再无丝毫温情。
“是,我丢的。”
你不就是这么认为的吗?
孟琼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声音淡如水,带着些寒气:“既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
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
“她还只是个小女孩,孟琼,你没必要拿那些龌龊的心思来对付她。”沈逢西嗓音发冷。
龌龊。
孟琼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她也会被自己的丈夫标榜上这样一个恶毒的“标签”。
相恋七年,婚姻三年。
原来,七年之痒,真的是个逃不过的定律。
后排的佑佑呼吸声平稳,依旧在熟睡。
根本没有听到父母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一番争执。
——
回了别墅,孟琼将佑佑抱到婴儿床上。
等小家伙再次睡熟了,才走出卧房,放轻动作关上门。
只不过下一秒,便被人拽住了手腕。
沈逢西就站在她斜后方的位置,换了身被熨得无一丝褶皱的黑色西装,可能是要出去,但无论去哪,也从来不会和她报备。
他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瘀青,眉梢微拧,将她拽得更近了些。
“手怎么了?”
“我说过我不想做。”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的。
气氛安静了三秒。
“怎么?以为我要硬扯着你上床。”
沈逢西满眼冷漠,深不见底:“放心,我对你已经没有这么大的兴趣了。”
就是看个花瓶七年也该腻了,更何况是人。
这话像针,细密扎进孟琼的心窝。
有点疼,更多的可能是清醒。
孟琼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
但沈逢西没再给她缓冲的机会,又往她心窝上扎了一刀:“我最近很忙,想要什么你可以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只要安分做好沈太太,条件你开。”
对于沈逢西来说,孟琼和他提及离婚,无非就是想用这种手段来引起他的注意,而他也已经做出了哄她的态度。
不是夫妻间的哄慰,更像是一种商业合作伙伴的求和方式,譬如谈判。
要钱?要车?
还是要房?
只要她开口,这些都不是问题。
可孟琼记得最初跟着他那时候,身无分文穷小子一个,住在二三十平方的出租屋里让她吹蜡烛许愿,眼底满是真挚,低声承诺说以后会给她更好的生活。
现如今豪气的样子,倒是真变了不少。
变得快要让她认不出来了。
“为什么在你眼里,所有事都可以拿钱来摆平?”
孟琼神色依旧宁静,声音却像把温柔刀:“不要认为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眼里只有工作和钱。如果真是为了钱,七年前我就不会跟着你。另外,我只是嫁给你,不是卖给你,有权提出离婚。”
“沈逢西,我不欠你什么,你没有权利用这种语气来谴责我。”
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这么多年外界都传,沈太太是个温和好脾气的。
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一副温柔的模样。
好像从来不会生气。
以至于让沈逢西也一度认为,他这个妻子性格柔软,很好应付。
直到现在,他好像才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走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直线逼近,在离她只有半拳的位置停下,目光直勾勾盯着她。
沉默片刻,沈逢西低声问。
“你认真的?”
“是。”孟琼毫不避讳他的视线,点头,“我很认真。”
“是不是这些年过得太舒坦,以至于让你忘了北城这个地方有多残酷。知道离了我意味着什么吗?”
身周的气压骤降,他的声音沉到谷底。
“没了沈太太的身份,你在北城寸步难行,不出三天,就会回来求我。”沈逢西语气很冷,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也就是这一刻,他清清楚楚看到了孟琼眼中的目光,沉静而又坚定,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眨着眼。
“那就试试看。”
孟琼平静望着他,眼底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看我会不会回来求你。”
气氛瞬间静默下来。
像是紧绷到极致,只等一个引子就能爆炸。
一秒。
两秒。
沈逢西松开她的下巴,声音冷淡。
“孟琼,你已经不是十八岁了,我劝你清醒一点,别再这么幼稚。”
这是他离开前,撂下的最后一句话。
走到别墅外,他抽出根烟点上,打通电话,和刚才不耐烦的语气截然不同,温柔且宠溺,问电话那头的女孩怎么还不睡,饿不饿想吃什么东西。
留孟琼在客厅,手脚都有些冰凉。
脑海中仍回荡着他刚才的那句话。
一句话轻飘飘落下。
却重如千斤,砸的孟琼大脑缺氧,呼吸不畅。
是啊。
她的确不再十八。
但他身边,却会有青春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