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暨应了一声,看着她进去,门半掩着,他还能听到衣服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透过半掩着的门,他还能看到她的身影。从前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投向她所在的方向,今天他却是第一次恨他对她的身影太过熟悉,熟悉到他第一眼就能看到她坐在别人的车里。蒋暨深呼吸一口气。他想让他们分手,想让别的男人都在她的身边消失。她只要有他就够了。他也想告诉她,婚宴都参加完了,我们回南平吧,不要再待在这里了。他恨不得现在就订高铁票,现在就跟她坐高铁回去,即便离开可能也无法改变局面,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做法罢了。
两个人在相隔的酒店房间门口停下。蒋望舒没说话,沉默着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房卡,“滴”的一声,房间的门开了,她不发一言就要进去。
蒋暨在心底叹气,所有的情绪到了她面前终归还是消失殆尽,他低声叫住她:“月亮。”
蒋望舒闷闷地“嗯”了一声,蒋暨看得出来,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他太过了解蒋望舒,所以也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大概就是因为她刚刚问他出去了吗,他回答的话听起来有些敷衍。
蒋望舒也确实是在因为这个事情不高兴,不高兴,但她也不说。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脾气很臭,嘴巴又硬,她也想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在喜欢的人面前撒娇,但一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她的脸就先不受控制地垮下来。
她也不想这样,但是她控制不了。蒋望舒握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自厌的情绪悄无声息地蔓延。
蒋暨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一边在心里为刚刚的事情生闷气,一边又舍不得看蒋望舒不高兴,于是他把手中的袋子递给蒋望舒:“给你买的。”
“这什么?”蒋望舒紧绷的神情松了下来,别别扭扭地问了一句,手攥着袋子,却没有打开。
蒋暨在心底叹了第三次气,他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把袋子里那只栩栩如生的竹编蚂蚱拿出来,轻轻放到蒋望舒的手心里,绿色的蚂蚱触角轻盈地在她手中抖了抖。
蒋暨耐心地和她解释:“刚刚出去逛了逛,看到有人在编竹编。像不像你小时候看过的那个?”
蒋望舒的神情有些怔松,她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只绿色蚂蚱长长的触角,在刹那间好像看到了蹲在小摊面前的自己。那时候的蒋暨还是少年模样,他一直耐心地站在她的身后,她看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
那时候蒋暨在她身边,现在也在。过往的每一帧每一幕她当然不会忘记,即便回忆深处的记忆已经有些许模糊。
“谢谢哥。”她小声说,眼睛却不好意思看蒋暨,说的声音也小声极了,神情还有点别扭。
蒋暨看着眼前别扭又可爱的女孩,神色也慢慢变得柔软下来,他的喉结滚了滚,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好了,进去休息吧。”
脑袋上温暖的触感一触即离,蒋望舒有些贪恋蒋暨手掌的温度,也有点舍不得他离开——虽然外面还在下雨,但是她忍不住提议:“哥,我带你去我的大学看看吧?”
蒋暨愣了一下,情绪被她亮晶晶的眼睛全部打散,他迟疑道:“现在?”
蒋望舒点点头,又皱起眉:“算了......外面还在下雨......”
蒋暨叹口气:“你先去换一件厚点的外套。”她今天出门应该是为了搭配她那条阔腿裤好看,所以特地换了一件白色的毛呢大衣,那衣服看起来就很薄,外面下雨了,温度应该会降一点,他怕她会着凉。
蒋望舒愣愣地“哦”了一声,然后急急道:“那你等我一下。”
蒋暨应了一声,看着她进去,门半掩着,他还能听到衣服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透过半掩着的门,他还能看到她的身影。从前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投向她所在的方向,今天他却是第一次恨他对她的身影太过熟悉,熟悉到他第一眼就能看到她坐在别人的车里。
蒋暨深呼吸一口气。他想让他们分手,想让别的男人都在她的身边消失。她只要有他就够了。
他也想告诉她,婚宴都参加完了,我们回南平吧,不要再待在这里了。他恨不得现在就订高铁票,现在就跟她坐高铁回去,即便离开可能也无法改变局面,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做法罢了。
但是她此时此刻兴致勃勃地换好外套,然后眼睛亮亮地跟他说“走吧”,他那些话又全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把这些话全部咽回去,就算咽得嗓子发疼,他也只能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跟在她身后出去。
他有什么资格在意呢?蒋暨感觉自己的喉咙口隐隐约约有铁锈一样的血味。他哪里有什么身份在意。就算是兄长,也没有棒打鸳鸯的资格。
蒋暨一路上心不在焉,这些阴郁的情绪快要把他整个人都撕裂,他很难再装作若无其事。好在蒋望舒怕晕车,一坐上公交就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也没有心思去关注蒋暨的情绪。
公交车在学校大门停下。蒋望舒领着蒋暨进去,一边走一边跟他介绍,这是第一教学楼,她以前很多课都在这上;第二教学楼有点远,她通常会骑共享单车过去;离宿舍最近的那个食堂饭菜味道最好,但也没有多好......
“对了,”蒋望舒突然扬高的声调让蒋暨从有些涣散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一饭有一家椰子冻很好吃,我带你去试一下。”
蒋暨抬头,今天是周末不用上课,但学校校道里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他们有的穿着随意,但大多青春洋溢,脸上的青涩和年轻显而易见,看得他的心脏又难堪地缩成一团。
蒋望舒大概也曾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可惜他从未参与过她的这段时光。
蒋暨不想吃什么椰子冻了,他只想现在就带蒋望舒回去。太过美好的地方把他的恐惧都照得无所遁形,他太害怕她离开自己。蒋暨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原来他也是自私的,本来想好的让蒋望舒离开平南,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见不到她还勉强可以忍耐,但是她真的回去后,他又舍不得她走了。
蒋望舒在那家椰子冻店铺门口停下,跟老板说她要两个椰子冻。
蒋暨低声打断:“一个就好,我不吃。”
蒋望舒愣了一下,似乎也听出来他的语气有些硬邦邦的,她的情绪一下子就低下去,她轻声跟老板再说了一次一个就好,然后扫了二维码付款。
椰子冻就冰在冰箱里,老板很快给她拿出来。沉甸甸的椰子捧在她的手里,她转头就把椰子和勺子都一股脑塞给他,一句话没说就往前走。
蒋暨太阳穴一跳,他深呼吸一口气,不自觉放缓了声音:“月亮。”
蒋望舒没理他。
蒋暨在心里暗恼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她什么都没做错,她只不过是......喜欢别的男人而已。蒋暨的喉咙口哽了一下,眼眶莫名有些酸。他凭什么把情绪都宣泄在她的头上?
他跟上蒋望舒,声音带着明显的妥协:“月亮,帮我拆一下勺子。”
蒋望舒硬邦邦地“哦”了一声,倒是停下了脚步,接过他手里那支包了塑料包装的勺子,轻轻撕了外包装,然后塞进蒋暨手心,用的力气太大,椰子在蒋暨手里晃了一下,又被他的手稳稳接住。
那只大手舀了满满当当的一勺,递到她的嘴边:“你吃。”
“我不吃。”女孩明显有点赌气的意思,撇开脸用的力道很大。
“那我吃。”蒋暨叹了一声。
蒋望舒没说话,却紧紧盯着他的动作,直到他在她的目光下舀了一勺进嘴里,她才转身,脸色硬邦邦地继续往前走。
蒋望舒确实不高兴。蒋暨是什么意思?她带他来看她学校,带她吃她之前喜欢吃的东西,他这是什么态度?不情不愿的,那就别来算了。
蒋望舒越想越气,走路迈的步子也越来越大,连雨伞都追不上她,蒋望舒的裤子很快湿了一片。
蒋暨有些头疼,他跟上她,雨伞重新好好地打在她的头顶,蒋望舒侧头看他一眼,发现因为刚刚她的不配合,他的半边肩膀已经被雨淋湿了。
蒋望舒抿了抿唇放慢脚步,沉默两秒,伸手跟蒋暨拿椰子冻,语气不情不愿的:“我拿吧。”
蒋暨应一声,一边把椰子冻给她,一边放缓语气跟她说话:“回家给你做这个行不行?”
蒋望舒动作一顿,语气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给我做干嘛。”
“你不是爱吃。”蒋暨声音温和,蒋望舒听得出来,他是在哄她:“过段时间平南天气就热了,到时候给你做。”
蒋望舒心下微微一动,她轻轻应了一声,脸色终于好了些许。
蒋暨松一口气,又暗暗觉得好笑。得,原本生闷气的是他,现在倒变成她给他甩脸色了。
算了。蒋暨在心里自欺欺人一样地告诉自己,回去就好了。回去她就只有他了。
占有欲在心里翻腾,蒋暨握了握手心,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