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佳压着情绪,拎包走上前去,顾不得风尘仆仆,“哐当”一声,就把那盒空的三七盒摔在老靳的茶台上:“这什么意思?!”老靳一惊乍,看清了是三七盒,也看清了是路佳。他笑而不语,不紧不慢地邀请路佳对面坐,慢悠悠地给她斟上一壶清透润泽的安吉白茶。路佳正好渴极了,像灌酒一样,端起小瓷杯,便仰头一饮而尽!她要老靳给个说法!老靳搁下茶杯,郑重其事地抬起头,又不言不语地凝视了路佳许久。他方开口道:“这一路开过来,很辛苦吧。路上都想了点啥?”
杜明堂走后,路佳松了口气。
她谙谙,人生还真是吊诡地重复。
送走一个杨叶,来了个更激进的杜明堂。
她落寞地重新盘起那盒空的三七,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还是对老靳最后想法的揣测。
空?
空城计?
三七?
活血化瘀的药品?
老靳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路佳思前想后,突然意识到,自己靠等,是等不来答案的。
同样,她要盲目地等一艘船,就等于将自己的主动权交给了风雨凄迷的大海。
她随手翻了翻日历,距离老靳的离开已经两周。
想了想,她掐语音,越洋打给了老靳。
她才不管对面的时区,现在是几点钟。
老靳欠她的。
“你终于想起来,打给我了?”
路佳听出,老靳接起她的语音并不觉得意外。
她开了个玩笑,缓解他俩此刻身份的尴尬:“老靳,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觉得你是兼职开公司,专职算卦的!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所有的一切,都尽在你的掌握之中。”
“过奖。”老靳不紧不慢,泰然处之。
“老靳,我想见你。”
路佳明知不可能,还是特别诚恳地说。
“那就见呗。”
老靳永远地举重若轻。
路佳签证护照都没办,更何况飞欧洲的机票现在来回一趟多贵啊,现在的老靳又不给报销。
她叹息。
老靳听见了,在电话那头笑了:“行了!别叹气了!想见就见,我发定位给你。”
说完,“嗖”地一声,一个定位传到了路佳的手机上。
“什么?裸心堡?”路佳眼珠子瞪得都快飞出眼眶了,“老靳!你不在天鹅堡嘛?!”
路佳怀疑自己眼花了,忙迅速又戳开朋友圈。
她没看错啊,昨天老靳还发了在巴登-巴登泡温泉喝啤酒的照片,定位也是罗马浴池遗迹·矿泉水大厅。
难道他会光速位移吗?
裸心堡是个什么鬼?!
路佳看了看,此时从魔都开车到德清,也就 3 个多小时的车程,于是也不跟老靳废话了,直接说了句“一会儿见”,便跑到地下停车库发动车子!
就算老靳是骗她的,也就是来回 6 小时的汽油费,这路佳还出得起。
去莫干山的路上,路佳一边踩油门一边逼迫自己冷静。
这时,一个蓝牙电话进来。
“路小姐,我是憬悟建设的老孙,上次我们沟通的……?”
“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开车。现在不太方便!”
“那我们改天再聊。”
“嗯。”
路佳掐灭蓝牙,手握方向盘经过五颜六色的跨海大桥,却始终跨不出自己内心的几个疑问:
老靳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多少人知道老靳现在居然在国内?
老靳为什么要告诉路佳自己的位置?
还有就是,自己如此冲动地去找老靳,他们俩之间能谈出什么结果?
路佳听着蓝牙里的导航,路况虽复杂,目的地却十分清晰。
路佳一路憋着尿,三个小时果然开到了莫干山裸心堡。
山中的林间茶室。
石径潮湿,水云飘袅。
路佳的眼睛都起雾了。
她真的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白衣白裤,安然坐在茶室的木台边,泰然处之地饮茶。
真的是老靳!
路佳压着情绪,拎包走上前去,顾不得风尘仆仆,“哐当”一声,就把那盒空的三七盒摔在老靳的茶台上:“这什么意思?!”
老靳一惊乍,看清了是三七盒,也看清了是路佳。
他笑而不语,不紧不慢地邀请路佳对面坐,慢悠悠地给她斟上一壶清透润泽的安吉白茶。
路佳正好渴极了,像灌酒一样,端起小瓷杯,便仰头一饮而尽!
她要老靳给个说法!
老靳搁下茶杯,郑重其事地抬起头,又不言不语地凝视了路佳许久。
他方开口道:“这一路开过来,很辛苦吧。路上都想了点啥?”
路佳平静了一下,突然又改变了语气。
祥林嫂的怨恨不能让她的孩子回来,同样,路佳的怨气也不能让老靳重回精益。
“老靳,你回来了就好。你帮我吧。”
路佳诚心诚意地一垂眸,双手搁置在膝盖前,过去的忠心,让她可以向老靳提这个请求。
老靳果然也很上道,回以高山流水的一笑:“不然我回来干什么。”
路佳绷不住,又开始捏着餐巾纸,当即当着老靳的面嚎啕大哭。
安静的茶室里,她的哭声越发激烈和凄惨!
哭声里,她庆幸自己没有算错老靳!
“死老靳!老靳,你怎么不去死啊你!”她赌气边擦泪边狠狠地说。
老靳则像是一个长辈,轻轻拍了拍路佳的背。
“头凉了,想明白了就好。别哭了。”
“老的精益早就堵成一颗毒瘤,就算你给我一盒三七粉,也只能活血定痛, 辅助治疗而已,不能疏通已经堵塞的血管。 ”路佳抬起头,“所以,您临走前给了我一盒空的三七。告诉我,现在的精益,是病入膏肓,无法药到病除。 你要说的就是,扁鹊逃秦,桓侯遂死。 ”
这也是路佳才来的路上,才最终捋清楚的答案。
不枉费她将那只空的三七盒盘出包浆。
原来,最后和能她殊途同归的,还是当初慧眼识自己的伯乐老靳。
“想明白了,就开始干吧。”
老靳从不浪费时间,他自然而然地将手边一沓文件丢给路佳。
路佳边翻看边惊诧。
“您早就准备好了?精心建筑(建材)发展有限责任公司?”她简直不敢详细自己的眼睛,“老靳,你什么时候注册的?”
“兵贵神速,风雨兼程。”老靳坦言。
“可是,老靳,我现在还不能离开精益。”路佳拿着空白的标书,对老靳直言,“一来,我最近要离婚,失业会影响我争夺儿子的抚养权。二来……”
“二来,你想用精益和杜明堂牵制杨叶,同时也想背地里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知路佳者,莫过于老靳也。
路佳听了,饱含热泪地点了点头。
老靳伸手,替她擦了擦鬓边的热泪。
俩人一笑泯恩仇。
一个从来不令你失望的人,就是贵人。
老靳真是路佳这辈子的人生贵人。
“你不玩儿就不玩儿呗,干嘛整跑国外这出?”
拨云见日的路佳,低头抿了口醇厚的茶,这才又埋怨老靳。
“有什么办法呢。”老靳展开眼角的沟壑,一摊手,“你有你的私事,要离婚,我也有我的私事要办呀。”
“你什么私事啊?”路佳取笑道,“就你这样的,还会被情人追杀,流亡海外啊?”
老靳从来不把路佳的损话听进心里,直言相告道:“科技与狠活儿。”
“整容啊?!”路佳的心终于放松了,故意跟老靳开起了玩笑,“诶,老靳,不是我说,就你这样的!这辈子想整成梁朝伟,那估计都不是一个小目标的问题,那得是 10 个小目标!所以吧,要不咱放弃吧,朝着黄渤那个方向整,都是影帝嘛!大差不差。”
老靳连忙按了按手,不跟路佳扯远,明确地揭晓了谜底:“去国外做试管,想要个双tຊ胞胎女儿。”
路佳听了,嘴巴直接张成 O 形,半晌闭上后,才又能开口说话:“老靳啊老靳,你都已经有俩儿子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那怎么了。我就想要女儿,像你这样又聪明又能干的多好。”老靳饮茶。
路佳听了受宠若惊,内心却也五味杂陈。
平静了一会儿,她幽幽对老靳,这个亦师亦友的师长:“我哪有那么好,都快离婚了……”
“那是你前夫没眼光,离了好,还是嫁给杨叶吧!”
“老靳!!!”
路佳佯装埋怨,下一秒,她以茶代酒,以琼浆敬老靳:“那我就先提前祝您一胎二宝、好事成双。 ”
老靳回敬:“事业爱情双丰收,胜利永远是属于我们的。”
入夜。
老靳送路佳到停车场,路佳发动车子的时候,除了叮嘱她慢点,老靳还问了她一个问题——为什么信他,而没有投靠杨叶?
路佳是这样回答:“老靳,你是个成熟的商人。成熟的商人不仅会看利益,还会看人。”
老靳心领神会地笑了,而后又郑郑重重地拉开路佳副驾驶的门,放上了一整盒精包装的三七粉礼盒。
这盒三七粉的牌子就叫“金不换”。
路佳这才知道,三七,又名金不换。
“上次在机场,我就是让你帮我扔个垃圾。”
老靳揶揄路佳这些日子想太多。
可路佳能不多想吗?
在这个场域里摸爬滚打的,谁不是八个脑子。
路佳回他个白眼。
老靳仍拦住她,最后叮嘱:“ 三七之所以叫三七,是为了让人记住这种药必须生长 3~7 年才有效。所以,路佳,不能急! ”
路佳仰头吸气,一脚油门,拜别老靳。
她不急。
这路遥马急的人间,只要她不急于求成,想来的就都在路上。
路上,路佳经过良渚文化遗址。
她回想了很多,比如当年读书,他们来这里田野考察积累下来的记忆。
玉琮内圆外方,蕴涵着“天圆地方”原始宇宙观的筒形玉器,是良渚文化的原创器型,是对神人兽面纹所蕴含的神灵崇拜的重要载体。
路佳瞄了眼副驾上精心建筑的空白标书。
突然来了灵感,她将车靠边,从后座上摸出 space 方案的草图,再次将方案调整为外方内圆。
外部如玉琮突出的方块,增加了整个建筑的现代感和科技感,而内圆的设计,能让身在其中的人,感受到被空间的温柔包裹,延缓时间流淌感。
这个方案必赢!
不虚此行,就是五千年的中华文化给路佳的加持。
路佳有信心,抬头透过天窗,除了漫天的繁星,还有她踌躇万分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