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里,相府的朱漆大门将叶薇与外界隔绝。她被禁足在兰馨阁,每日对着满架书卷却无心翻阅。窗棂外的天空被切割成方形,连檐角的铜铃都不再清脆,倒像是她被锁住的心事,沉甸甸地坠在心头。
"小姐,该用膳了。"巧云端着青瓷碗进来,碗里是叶薇平素最爱吃的莲蓉糕,可她只瞥了一眼便别过脸。自从那日祠堂训诫后,父亲再没同她说过话,倒是母亲生前的嬷嬷常来劝她:"相爷也是为你好,侯府如今......"
深夜,叶薇辗转难眠,摸黑打开妆奁最底层的暗格。萧逸送的狼毫笔已经落灰,白玉兰花簪却被她日日摩挲得温润生光。她攥着玉佩贴在胸口,听着更鼓声从一更到三更,忽然想起破庙中少年教她握剑时,掌心传来的温度。
三日后,书院派人送来课业。叶薇翻开《礼记》,一张薛涛笺飘然落地,熟悉的字迹让她呼吸一滞:"见字如晤,勿念。武举初试定在七月十五,望珍重。"她将纸笺按在唇上,泪水洇湿了"珍重"二字。
相府花园里,叶薇正对着石桌上的棋局发呆,黑子在棋盘中央摆成璃纹的形状。忽听墙外传来马蹄声,她猛地起身,裙摆扫落了棋子。"是追风马的蹄声!"她贴着斑驳的墙根细听,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叶姑娘留步!"一道陌生男声传来。叶薇转身,见墙头探出个小厮脑袋,怀里抱着个油纸包,"我家世子说,这是您最爱吃的糖渍青梅。"话落,油纸包便轻巧地抛过墙头,叶薇慌忙接住,指尖触到纸包还带着温热。
当晚,叶薇在灯下打开油纸包,除了青梅,还有块刻着"平安"二字的桃符。她将桃符系在床头,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萧逸曾说过,等他在军中站稳脚跟,便要来相府提亲。可如今父亲的态度,还有侯府的困境......
七月十四,叶薇在绣房绣嫁衣。这是父亲为她定下的"静心之法",绣线在指间穿梭,大红绸缎上的并蒂莲却总被她错绣成单瓣。突然,门外传来喧哗声,她掀开珠帘,正见父亲铁青着脸训斥家丁:"什么武举人?相府不留闲杂人等!"
叶薇的心猛地一揪,提起裙摆就往外跑。前厅门槛处,萧逸一身戎装,胸前还别着武举人的令牌,可脸上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狼狈。"丞相,我只求能见阿薇一面。"他的声音沙哑,"明日便要出征北疆......"
"住口!"叶父怒拍桌案,"我叶家女儿,岂会嫁给前途未卜之人?来人,送客!"家丁们上前推搡,萧逸踉跄半步,腰间璃纹玉佩却在此时滑落,正摔在叶薇脚边。
时间仿佛凝固。叶薇望着地上的玉佩,想起那年春日,少年将玉佩系在她腰间时的郑重。她弯腰去捡,却被父亲一把拽住手腕:"你敢!"
"爹!"叶薇红着眼眶转身,"就让我......"
"够了!"叶父甩开她的手,"明日户部侍郎家公子要来拜访,你好生准备!"说罢拂袖而去,只留下萧逸望着叶薇的背影,喉间溢出一声苦笑。
那夜,叶薇将自己反锁在房内。她把两枚璃纹玉佩叠放在掌心,想起萧逸出征前最后的眼神——带着不甘,也带着决绝。窗外忽然下起暴雨,雷声震得窗棂作响,她抱着膝盖缩在角落,任泪水混着雨水打湿衣襟。
第二日,户部侍郎之子来访。叶薇木然地坐在花厅,听着对方侃侃而谈为官之道。茶盏中的水凉了又热,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厅外那株老梅树上,恍惚间又见萧逸踏雪而来,手中红梅还带着冰晶。
"叶小姐?"对方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叶薇强撑起一抹笑,却在瞥见对方腰间的羊脂玉佩时,突然想起萧逸说过:"真正的缘分,是玉佩相撞时发出的清音。"她鬼使神差地取出自己的玉佩,轻轻一碰——
死寂。
送走客人后,叶薇回到闺房,将两枚玉佩锁进檀木匣最深处。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挂着道残虹,可她的世界却再没了颜色。直到深夜,她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像是萧逸骑着追风马,在喊她的名字。
她猛地推开窗,却只看见空荡荡的长街,还有街角不知谁遗落的半块桂花糕,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