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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寺钟声穿透暮春的晨霭,庄严肃穆。

寺前广场已依古礼铺设。

锦毡一直延伸至大殿石阶下,两侧站满了观礼的世族宾客。

玉家嫡子定亲之礼,引得京城显贵云集。

然而,步辇香车停在寺前,寒暄声中却藏着心照不宣的微妙轻慢。

“玉家公子何等人物?唉,真真是明珠暗投……”

“可不是?空顶着雾家嫡女名头,却是这么个人物…玉氏门楣此番…”

“嘘!人来了!”

窃语戛然而止。

寺门石阶上,玉南白一身深青鹤纹礼服,衬得人如玉山孤松,清冷端贵。

他静立阶前,身姿挺拔如尺量。

任周遭暗流涌动,面上却一片沉静从容。

但若细察其眼底,便能看到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光亮。

如同深潭映入了星河,连带着那向来微抿的唇角都柔和了弧度。

他目光穿透人群,牢牢锁住那辆缓缓停下的雾府车驾。

绣着流云牡丹的华贵步辇帘帷掀起,

雾止先行下车,一身庄重的深紫锦袍。

随后,他转身,极其小心地向着车轿内伸出手。

刹那间,全场呼吸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

一只纤白如玉、指尖泛着桃花般浅粉的小手搭上了雾止的掌心。

接着,一个身着雾水蓝织银云雀缠枝纹定亲礼裙的身影。

在雾止的搀扶下,盈盈步出车轿。

无需任何掩盖,那张脸,在晨光熹微中,以一种毫无防备的方式。

猝不及防地撞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乌发如墨,被精心挽成一个简洁雅致的垂云髻。

以一枚赤金点翠凤穿牡丹步摇松松固定,几缕青丝调皮垂落颊边。

眉如远山含黛,长睫纤密如蝶翼,轻轻一颤,便扫下小片光影。

一双明眸清澈得如同雪山消融汇成的初春溪流,眼波流转间。

带着一丝懵懂无措和纯粹的好奇。

仿佛误入凡尘的灵鹿,怯生生地打量着这过于喧闹的场面。

她的肌肤,是近乎透明的白瓷,细腻得毫无瑕疵。

阳光下几乎泛着微光。

琼鼻挺秀精致,樱唇天然蕴着饱满的水泽红润,不点而朱。

那份美,空灵!纯粹!

又带着浑然天成的、足以让世间万物为之失色的惊心动魄。

她站在那里,便是春日最盛时那朵初绽的牡丹。

带着朝露,攫取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

没有刻意展示的妩媚风情。

那份稚拙的灵动和毫不设防的倾城之姿,形成了致命的吸引力。

倒抽冷气声汇成一片。

紧接着是数位靠前贵妇失手打翻的香茗和跌落的团扇。

无数道目光,之前的怜悯、轻慢、看好戏瞬间。

被一种极致的、无法言说的惊艳和震撼所取代。

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

嘴巴惊愕地张开,却发不出半点有意义的声音!

“倾国……倾城……”

“天人之姿!原来……”

“天!玉公子他……”

那些曾亲历玉府书会、早已被魂牵梦绕的影子折磨得坐立不安的贵公子们。

徐琰、温明瑞等人,此刻更是屏住了呼吸。

脸色惨白一片,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们心中那片樱色花丛追逐的身影。

在脑海中与眼前这张清晰无比、美得撼魂夺魄的脸庞彻底重叠。

明明是他们最早窥见了这份足以让日月失色的瑰宝。

那份悸动被理智死死压制的悸动。

此刻化作滔天的醋海与无尽的羡妒。

狠狠灼烧着他们的灵魂,眼睁睁看着她立于玉南白身旁。

被所有目光聚焦、惊叹……而那个位置,本该……本该是……他们。

他们痛苦地攥紧了袖中的拳头。

指节咯咯作响,指甲嵌入掌心也浑然不觉痛楚。

玉南白对周遭的失态恍若未觉。

他的眼中,只有那抹纯净的蓝色身影。

在那双带着几分懵懂惊惶的大眼睛对上他目光的瞬间。

世界喧嚣骤然远去。

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藏着的微微紧张,像受惊的小兽。

心头那份压抑了整整一路的。

名为兴奋与期盼的灼热情感轰然流泻。

他向前一步,动作自然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

不着痕迹地站到了雾清身侧前方半步,将她大半身形护在身后。

隔开了那些几乎要将她穿透的、令人不适的灼热目光。

这份守护的姿态,无声却极其强硬。

雾清因他的靠近似乎安心了些许。

下意识地轻轻扯住了身边兄长雾止的袖口一角。

玉南白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转向高台之上主持仪式的宗伯父,微微颔首示意。

“吉时已到,祭告天地,请执盟心玉!”

宗伯父的声音苍劲洪亮。

玉南白与雾清各执礼仪托盘一角,上面覆盖着明黄锦缎。

他亲手揭开锦缎,取出一枚温润通透、内里隐有水波流转的双鱼戏莲玉佩。

此为盟心玉,象征夫妻同心、双鱼共游。

玉南白将其郑重拿起。

他转身,面向雾清。

在万众瞩目下,在无数羡妒得近乎燃烧的目光中。

他没有按照最标准的距离递出,反而是微微俯身低头。

让自己的视线几乎与雾清纯真的目光平齐。

这个微小的姿态调整,让两人瞬间拉近了距离。

形成了一种极其亲密的氛围。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双鱼佩,轻柔而坚定地交到雾清手中。

冰凉温润的触感让她好奇地捧住了。

低头看着掌心那活灵活现的小鱼。

玉南白看着她低头专注看玉佩的模样。

唇角再也无法抑制地扬起一个绝对清晰可见的弧度。

那笑容不再是冰面的微光,而是如同冲破浓雾的第一缕暖阳。

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赤诚与欢喜。

灿烂得让周遭所有试图靠近他的光芒都黯然失色。

他低声开口,声音清晰得足以让前排的人听到。

“双鱼并蒂,心意相连。”

“握紧它,清儿。”

“今后,由我陪你……看世间春色。”

“今日收下它。”

玉南白珍而重之地将玉佩放进雾清微微摊开的手心。

“三个月后,我会亲自来接你归家。”

玉佩冰凉温润的触感让雾清好奇地垂下目光。

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拨弄着那活灵活现的小鱼。

小声自语道:“小鱼……好看……”

她这浑然不觉的专注模样,更是在无意中。

在无数人嫉妒得滴血的目光里,坐实了她已然归属于玉南白的事实。

在庄严肃穆的祝祷声中,玉南白与雾止并肩立于祭台之前。

完成一系列繁复的古礼。

香烛明灭,祷文高颂,整个仪式庄重而神圣。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玉承恩上前一步,取过一卷早已备好的卷轴。

那是两家亲笔签署、玉玺红印为证的定婚文书。

他声音朗朗,响彻整个寺院内外。

“玉氏嫡子南白,与雾氏嫡女雾清。”

“今于天心宝刹,以天地日月为证,缔结鸳盟!”

“禀告先祖,昭示世人,此二姓之好,情同意合,玉璧无瑕!”

他声音微顿,目光扫过全场。

尤其在那几个面如死灰的公子处停了半分,随即用无比清晰的声音宣布道:

“自今日定盟之日起。”

“于三个月后庚辰吉日,行大婚之仪!永结秦晋之好!”

“庚辰吉日!”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寂静的广场。

玉南白听到这明确到天的婚期。

眼底深处那丝担忧彻底消散,化作磐石般的坚定与释然。

三个月!一切尘埃落定。

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身侧雾清那带着些许茫然但始终安静的侧脸上。

冰封的唇角再次向上扬起一个不容错辨的弧度。

这次,是真真正正的尘埃落定之喜。

雾止也暗暗松了口气,但更多是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暂时放松。

而人群中,那些心思各异的宾客们。

尤其是以温明瑞为首的一众早已被雾清容颜所摄的年轻公子。

听到这明确的婚期宣告,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最后一丝可拖延变故的妄想彻底破灭。

温明瑞猛地攥紧拳头,指节青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三个月,仅仅三个月,那个举世无双的珍宝就将彻底冠上他人姓氏。

“礼成!”

礼正高声唱喏道:“玉氏南白,雾氏清,天心作证,日月为盟!盟心玉契结,佳偶自天成!”

随着玉承恩带着回音的一声高喏。

天心寺的钟声再次连绵响起,悠扬洪亮。

步辇已然在阶下等候。雾止小心地扶着妹妹踏上步辇。

玉南白立于辇旁,隔着一步之距。

目光深深地看着那刚刚将盟心玉佩揣进小荷包的少女。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手中的新玩具里,偶尔抬眼看看哥哥。

或者偷瞄一眼站在辇旁的玉南白。

眼神里只有单纯的好奇,并无新妇的羞涩或不安。

“回府吧。”

玉南白对雾止颔首,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冽平静。

但那眼神深处的光,却炽热得如同熔炉。

辇车启动,在仪仗簇拥下缓缓驶离。

玉南白挺拔的身影立于原地。

目送着那辆承载着他毕生所求的步辇远去,直到消失在长街尽头。

山风呼啸,吹起他礼服的衣袂。

广场上的宾客在嗡嗡议论声中开始散去。

唯有那些失魂落魄的公子身影。

温明瑞,他扶住了柱子,指缝间隐隐渗出一丝血色,那是紧攥拳心被指甲划破的印记。

“玉南白……”徐琰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道。

“竟……真被他求得了……”声音里的苦涩与羡慕,浓得化不开。

天心寺的春日暖阳洒在青石阶上,映照着香炉袅袅升起的青烟。

玉家的定亲之仪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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