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两位姑娘的脸也如火烧云般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公主义愤填膺地指着此书,“好大胆的狂徒!竟把这龌龊事写得如此详尽!书中这……这女子竟还主动……”
通常来说,女子在成婚之日,方才略通男女之事。这下可好,三位小娘子竟从一本言情话本中窥得了奥秘。书中人没害没臊颠鸾倒凤,用词之露骨,行为之浪荡,颠覆了她们所有的认知。
“这,这定是捏……捏造的!”李沐妍红着脸言之凿凿,“对……从来都只有男子热衷此事,从未听说过女子也会这般垂涎若渴。这……这定是这作者,为了讨好男读者而瞎编的!”
连容盈盈都过激地掷下话本子,应声附和,“对!不然也不叫女子伺候男子了,应改成男子伺候女子才对!”
公主也觉得此话在理,“对对对!怎么可能呢?!”
三位慌了神的少女面面相觑,最后,惊愕化成了阵阵欢笑,徐徐不断响彻整座戏楼……
——
往昔,御花园中并不常逢太子,可近日公主她们却接连数次偶遇。有时,太子之侧,还会跟着震国公家的大公子韩子士。不过韩子士此人性情内敛,不苟言笑。
一日黄昏,宫门即将下钥,李沐妍随王府侍卫离宫。半路上,她被人叫住名字,回首一望,竟是太子驻足相唤,身后还跟着他的随从。
她拘谨向他行礼,“小女见过太子殿下。”
“你这是要出宫吗?”太子轻声相询。
她答是。
“既如此,那本宫送你一程吧。”太子微抬右手,示意同行。
两人并肩而行,却无言相诉。
幸而太子率先打破了沉默,“李姑娘,其实……本宫有一事一直想问你。”
“殿下请说。”
他避着她,暗自紧张地摩挲着指尖,“那日在络桃河,你为何要女扮男装?”
太子果然还是对那日之事耿耿于怀,她只好将来龙去脉实话相告,“那日我在络桃河,发现这摘花之礼甚不合理。本该你情我愿之事,却只让女子供人挑选。实在太不公……”言及此处,她蓦地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抱歉殿下,是我多嘴了。”
太子明白了她的用意,但却藏起了对此的不解。他持着储君的端庄,微微扬起唇角,“本宫明白了,你是怕招惹是非,故才换了男装。”他又浅笑道,“你可知经你撮合的那对佳人是谁?”
“是谁?!”
太子缓缓道来,“女子乃当朝工部尚书千金吕明芝,那位郎君乃上届探花郎张氏。那张氏出身贫寒,又不识人情世故,至今还只官任工部度量衡。”
原来两人的身份如此悬殊,李沐妍恍然,“怪不得他不敢问吕姐姐摘花,那后来呢?”
“后来,吕家千金向张探花表明心意。两人情投意合,吕尚书亦看重张探花的人品与才华,两人已定下了婚事。”
她激动之下竟忘了礼数,“真的?他们要成亲了?!”
“对,托你的福。”太子含笑点头。
“没想到还真奏效了!”
“下月二十,就是他们大婚之日。”见离宫门愈近,他横下心,以略显生硬的语调试探道,“你若想去,本宫可以带你……”
“嗯?”李沐妍惊愕地迎上他的目光。
他朱红了龙颜,眸子里映着桃花。即便她再迟钝,也能看出这是他在示好。
这叫她如何敢回应?她转身,对他行了个礼,明确拒之,“多谢太子殿下美意,但真的不必了。殿下就送到这儿吧,我先告退了。”
随着宫门落锁,李沐妍匆匆离去,直到太子再不复见她的身影。方才那一刻,是他有生以来首次向女子示好,却被对方斩钉截铁地拒了。
这一切都被其身旁的宦官看在眼里。向来皇宫贵族看上哪家姑娘,只稍一句话便能占为己有。他凑上前问主子,“殿下,若您喜欢那丫头,不如去向……”
太子两颊的红晕已然散尽,面色阴沉,沉声命令道,“今日之事,不许传出去!”他愤然甩手,转身疾步离开此处。
宦官听得出来,自家主子当真是动了怒。想来也是,太子素来不问世事,吕家那点事都是他特意打听来的。没想到那李姑娘竟这般不领情,太子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
李沐妍似已逐渐适应了王都的生活。她的未来也已被安排妥当,待巫马霁回都,王爷就给他谋个厚禄高官,李沐妍将以亲王郡主的规格下嫁于他。然而,每当夜幕降临,她便扪心自问,这真的是她所求的余生吗?
今日,她出门逛了一会儿,购得些许小食,意欲与姐姐共享。她一路奔归院里,口中呼唤着姐姐,同时推开了房门。然而屋里不见姐姐的踪迹,却见那珠帘后的床边,正有一人身影,她一眼认出此乃宁王。
须臾之间,她脑海里尽是那大乐赋里的淫词,她唯恐自己不慎撞破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心中慌乱,正欲逃之夭夭……
“你站住!”珠帘后的萧灼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慌慌张张干什么?”
她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再次向珠帘后望去,却见床边仅他一人独坐。萧灼沉着眼,似乎是没兴致正眼瞧她。
她平复了心情,方才回他的话,“抱歉王爷,我没想到会是您,所以吓了一跳。”
“你不知道你突然跳进屋也很吓人吗?”萧灼边说边掀开帘子,缓步走了出来。
是人都听得出,他此刻心情不太好。他于屋中交椅上坐下,以唯他自己能听到的低吟,唉了口气。
即便是光天化日,小姨子和姐夫孤处一室,仍难免有伤风化。李沐妍想赶快离开此地,“既然姐姐不在,我还是……”
“过来。”萧灼打断了,虽在说话,却没看她一眼。她迟疑良久,他才抬起头来,微蹙双眉问道,“怎么了?”此言并非关切,而是出于命令没被服从,所提出的质问。
被他这样一斥,她只能乖乖地在他旁边坐下。幸好两张交椅之间还有一张小桌,两人相隔甚远。
“那个……姐姐去哪儿了?”
他靠在椅背上,拊揉着额角,声音中透露出疲惫,“她今日受了凉,太医说她身子太虚,甚至都很难……”见他眼底悲凉,似在质问自己,“你说,是不是一个人杀孽太重,老天爷就不愿赐他子嗣了?”
李沐妍似乎明白了他的苦恼所在。要说起来,姐姐已嫁入王府三年,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颓然一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也罢,或许是我今生注定如此,在心爱之人与子嗣之间,我只能选一个吧。”他难得露出尴尬之色,“呵,我怎同你说起了这些?可切莫告诉你姐姐!”
“知道……”
他换了个姿势,想到眼前的李沐妍总能令他耳目一新,于是他饶有兴致地问起,“若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
对于普通人来说,在妻子与子嗣之间做出选择,或许是个难题。但像萧灼这般身份地位,又何故会为此烦恼呢?连她的爹都能有二房妾室,又何况是他?
她想,萧灼的苦恼只因他此生已认定了姐姐,所以常人能做的,却非他的选项。她沉思许久,终于开口,“若您不想纳妾生子,又望与姐姐承欢膝下。那何不考虑……救济天下的孩子?”
“天下的孩子?”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是想让本王……哈哈哈!你是说让我从街头捡个孩子来继承爵位吗?”
“何止是一个?!”她的声音坚定,盖过了他的笑声,“以您的财富威望,您可以帮助到很多人!甚至是整个王都,乃至天下所有孤苦无依的孩子!”
他越是不当回事,她就越发固执,肆胆继续说,“若您可以收留那些无依无靠的孩子。教他们识字习礼、琴棋书画、天文地理,甚至打铁农耕、武术拳脚、刺绣手工,反正什么都行……指不定二十年后,如今在街头乞讨的孩子,就会成为我朝最得力的将军、最杰出的工匠……但若放任其不管,终有一日,整个致国都将为此付出代价。而且本就该能者多劳,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只要您愿意,此事必能成功。届时,你就是他们所有人的父亲。这样不好吗?!”
她不计后果地大放厥词,直到见他面色凝重,她才心虚起来,“我……我就随口说说……”才一转眼,她又变回了在他面前又傻又愣的模样。
然而不知不觉中,他早已听得入迷,心中犹如一道淤堵多年的沟渠,被势不可挡的洪水冲破。从天而来的滚滚浪涛,势如破竹地涌入大海。浩瀚包容了沟渠之水,沟渠之水也将自己化入了浩瀚。他望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张口?
就在此刻,姐姐进屋了,“王爷,妾回来了。”经下人扶着,李沐仙缓缓走进了屋内。
萧灼放下心尘,快步上前亲自扶起她,“怎么样,好些没?”
“嗯,好多了。太医的药好像已经见效了。”
“这就好。以后天再热都不能吃凉的了!”萧灼叮嘱道。
“知道了,也就半碗糖水而已。”李沐仙羞答答地嘟囔,转眼又看向了妹妹,“沐妍,你怎么在这?”
“我……”
姐妹二人皆莫名一阵心虚。
好在萧灼开口解围,“她来找你,见你不在,就留下来陪我一起等你了。”
“哦……”李沐仙的尾音拉得很低,也没说别的。
李沐妍自知不该再待在这儿了。“既然有王爷陪着姐姐了,那我就过会儿再来,先告退了。”她匆匆逃出了姐姐的卧房。回想起刚才对萧灼说的那番悲天悯人的话语,她不禁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可笑。
屋里,李沐仙问道,“王爷,刚才太医有没有说妾什么时候可以怀上孩子?”
萧灼掩去阴霾,释然一笑,“傻瓜,人家是大夫又不是算命先生。你好好休养生息,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可是……”李沐仙心中有话,早已积压多时。萧灼越是这般宠爱,她越是过意不去。“王爷,妾入府三年,得您独宠三年。但我却未能为您诞下子嗣。若王爷想娶侧妃或纳妾,沐仙保证绝不会阻拦!”
萧灼显得有些无奈,却还依旧耐心地开导,“沐仙,你又忘了?记住,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是你的,宁王和宁王府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不在乎子嗣,只要能让你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功劳。”他每回想起当年,就不忍发笑,“你可得和小时候的自己学学,那时的你,可比现在蛮横多了!好了,不许说什么纳不纳妾的,我是不会娶别人的。”
见他这般体贴,李沐仙却毫无喜色。只因她清楚记得,自己从未在荒郊野岭救过任何人。
这一切的起源,许是她们姐妹幼时的约定。她们姐妹二人,一静一动,大人皆偏袒姐姐。于是俩人偷偷商量,妹妹若在外闯下祸事,姐姐就代其受过,以此减轻责罚。可李沐仙不知,这其中究竟哪里出了差错?竟让她最终替妹妹披上了宁王妃的嫁衣。
李沐仙心知肚明,萧灼的一片真心,自始至终都是错付的。他从头到尾都不属于她。
三年来,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秘密。可沐妍的突然造访,令她逐渐认清了事实,这一切终究是她借来的。可她抿紧双唇,什么都不敢说,唯有静静地等着。
然而冥冥之中,她已有预感,这一切就快到头了……
读了大半部分,女性的魅力在于有主见,能够独立思考,文中的主人公个性鲜明,令人喜爱。也欢迎来指点我的新作哦!互相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