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陆司勉先前派去调查柳星洛的长随陈尘,也赶到了泸州。
陆司勉在酒楼的包厢内,已喝得酩酊大醉。
价值千金的梨花醉,从桌面洒落,缓缓往地上流淌。
先前被酒楼安排着进来伺候的歌姬,也被他推开,不准凑上前。
他独自一人,歪坐在榻上,自顾自的喝着闷酒。
“公子,有要事回禀。”陈尘一身风尘仆仆,带着厚厚的文书,立于包厢门口。
陆司勉虽喝醉了,却并未失去理智。
他放下酒坛,轻声道:“进来。”
陈尘迈步进了包厢,只看了一眼,便立马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陆司勉坐在榻上,衣衫凌乱,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胡子拉闸。
他伺候陆司勉十几年,陆司勉向来是冷静自持、超凡脱尘的样子,何曾有过这般落魄狼狈的模样?
可如今,陆司勉已全然顾不上这些,将陈尘召上前来。
陈尘躬身行礼:“公子,您之前吩咐我查的事,已然有了结果。”
陆司勉甩了甩头,强打起精神,勉强找回一丝清明,这才想起曾让陈尘去调查柳星洛一事。
先前在淮阳时,他便心存疑窦。
他与林琴茗青梅竹马,夫妻向来恩爱。
若非有人从中作梗,林琴茗又怎会如此决然,要忘却与他相关的一切?
“究竟是何情况?”陆司勉问道。
陈尘低下头,言辞格外谨慎:“详情我已书写清楚,还附上了现场旁观者的签字画押,还请公子过目。”
陆司勉一把夺过文书,心中有些烦躁。
陈尘平日里行事向来干脆利落,偏偏此事却不肯亲口详述。
这般迂回的做法,让本就心烦意乱的陆司勉愈发不耐烦。
莫不是,事情太过棘手,不好直说?
陆司勉心中猛地一沉。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翻看那厚厚的文书。
事情,是从林琴茗发现他置于书房的春宫图而起。
家中发生的点点滴滴,其实都瞒不过下人的眼睛。
只是,很多时候主人要求他们装聋作哑,自然也无人敢多嘴。
陆司勉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直至看到那日柳星洛邀约林琴茗在珍馐楼相见。
他猛地拍桌,怒声喝道:“她好大的胆子!”
再往后看,更是瞧见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当日,在马车的冲撞之下,他救下了柳星洛。
然而,就在他身后,那个被他视作心头珍宝、珍视了一生的女子,却在这一瞬,被他重重地撞下台阶。
整个人沿着一米高的台阶滚落,每一次撞击,都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陆司勉的心上。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凝滞,陆司勉的目光死死钉在纸上,无法挪开。
当时发生的一切,清晰地跃然纸上。
就在他忽视她的那一刻,他与林琴茗的孩子没了。
陆司勉只觉一股气血直冲头顶,双眼瞬间瞪得滚圆,眼眶欲裂,泪水夺眶而出。
他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
直至此刻,他才如梦初醒。
原来,竟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与林琴茗的孩子。
自责、悔恨、痛苦如汹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令他几近窒息。
很快,陆司勉遭遇了比知晓真相更为痛苦之事。
那便是,他竟无人可倾诉忏悔。ʟʐ
他心中满是悔恨与痛楚,急切渴望向人倾诉。
然而,唯一有资格审判他的人,已然忘却一切。
林琴茗每次与他相见,只问一事,即他何时能签下和离书。
可陆司勉最不愿意面对的,也恰恰是此事。
时间一晃而过,他的假日已经用完,必须回到淮阳赴任。
林琴茗不愿此事再多耽搁,参加完诗会之后,也与他一同回了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