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回到了昭阳殿,继续与苏言尘“长相厮守”的日子。
他不止一次望着我的脸喃喃自语:“太像了,越看越像是同一人!”
每每此时,我总是回眸对他甜甜一笑:“殿下,奴婢名叫柳依,柳树之柳,依依不舍之依。”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目前为止,你是最像她的一个……”
我迫不及待想让苏言尘知道,我这个最像柳绡玥的人将会是他的生命终结者。
苏言尘十二岁便上了战场,此后他南征北战,一连灭了数个国家。
他让无数人流离失所,只为了满足自己一统天下的野心。
他亲自虐杀柳绡玥,只为了惩戒柳绡玥对他的背叛。
对于他这种毫无人性之人,杀他便是替天行道!
我的血肉有剧毒,只要他与我有了肌肤之亲,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
那一刻,指日可待!
是日,我刚走出屋外,一个婢女言笑晏晏地向我走来。
“柳依姐姐,沁昭媛请你去一趟静和阁。”
静和阁,沁瑜!
我一早便想会一会这个来自于邺蜀国的传奇女子。
据闻她与苏言尘亦是在战场上相识。
彼时,她与苏言尘过了数招后落败。
在极致的羞愤下,她直直向苏言尘的长枪撞去。
人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却不知她在长枪逼近肉身不足一寸之时堪堪停了下来。
“本宫为何要死?既然是你的手下败将,本宫嫁于你便是了!”
苏言尘眉头一挑,戏谑道:“静和公主语出惊人,为了你的名节,本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沁瑜闻言,兀自将盔甲脱下抛掷在地,一跃上马。
她紧紧地揽住苏言尘的后腰,“妾自此刻起便是荣王的人了!”
不足一刻钟,邺蜀大败。
沁瑜在战场上私自定下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且直接导致了邺蜀军心涣散,自此,她被邺蜀国君沁沧贬为了庶人。
苏言尘依诺将她娶回荣王府,赐一处以她曾经的名号“静和”为命名的院落。
这两年来,苏言尘只偶尔会去静和阁探望沁瑜一次,却从不留宿。
而沁瑜对此竟也毫无怨言。
她关起院门,将世俗的纷扰隔绝于外,只安心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如此女子,如此活法,是我所好奇的。
我跟在沁瑜的婢女身后,来到一处种满了奇花异草的院落。
沁瑜正在给花卉浇水,并未留意我的到来。
我福身施礼:“给沁昭媛请安!”
沁瑜微微抬眸,声音清浅无波:“走近点让我瞧瞧。”
端详我良久,她开口道:“果真与她十分相像!”
我知道自己顶着一张与柳绡玥极为相似的脸,注定要招来众多复杂的审视。
对此,我十分坦然。
“沁昭媛也不喜欢柳绡玥?”我单刀直入地发问。
她微微一愣,继而浅笑道:“这府内除了殿下,想必喜欢她的人也着实不多。于我而言,她不算讨厌!”
“那么沁昭媛对我的兴趣又源自于何处?”
既然不是冲着我像柳绡玥而来,那便是对我本人有兴趣……
“非我对你有兴趣。是我的朋友想会会你。”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自不远处向我走来。
她的着装有些许怪异,由各种颜色的布料毫无章法地堆砌成一套非裙非袍的衣物,毫无美感可言。
最让人不忍直视的是她那张脸,那蜡黄的皮肤上挤着几处形状别扭的五官,怎一个丑字了得。
我素来不喜以容貌来度人,然,眼前这个女子却让我萌生出莫名的厌恶。
那女子睥睨我一眼,冷森森地说道:“还是那般狂妄!”
我什么都没有做,何来狂妄一说?
“最讨厌她这张脸!”那女子对沁瑜说道,“若非公子有令,我恨不得……”
她及时咽下了最狠毒的字眼。
我猜她对我的厌恶已到了想杀人的境地。
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磁场是相通的,她没来由地厌恶我,正如我没来由地厌恶她。
许是看出了她浓浓的敌意,沁瑜忙上前劝道:“阿妩,来者是客,差不多得了!”
“是不是客,那得等我验了身份再说!”那女子偏过头来问我:“你认识林予绡吗?”
我大惊失色!
林予绡的名字在我的脑海中登时沸腾了起来。
林予绡,我最初的身份,亦是我最真实的身份!
这么多年来,除了李嬷嬷唤我一声“殿下”,再未有人提起过与林予绡有关的一切。
她竟认得林予绡!
她甚至能猜出我是林予绡!
这个被称作阿妩的女子究竟是谁?
我仔细地打量着那张脸,隐隐发觉了一些异常。
那好像是一张贴了假面皮的脸……
被我这般注视,阿妩显然是反感的。
她那双狭长的眸子渐生寒意,“你是主动坦白还是逼我动手?”
我反问:“谁是林予绡?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会让你明白的!”
阿妩自袖口里取出一个瓷瓶,隔着瓶壁能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大感不妙!
果然,瓶盖打开的瞬间自里面爬出一只黑色的虫子。
那虫子顺着阿妩的胳膊一路爬行,它密密麻麻的足,和不停扇动的长长触角仿佛一簇火焰落入我的视线,转瞬间蹿成一片火海。
我曾被无数只这样的虫子啃噬过血肉,也曾凭一点意念便将无数只的它们招来为我所用。
我曾是毒皿,吸纳万毒入身;如今我是毒王,万毒归我所遣。
阿妩想用此毒虫试我,可见她对“林予绡”的了解至深。
我佯装惊恐,以手掩面的瞬间,悄悄吞下一粒凝息丸。
一粒凝息丸可保我陷入晕厥状态一个时辰左右。
“啊……!”我拼尽最后一丝清明极尽夸张地尖叫着。
我以为只有晕厥过去了,这一关才会有惊无险地闯过去。
然,我却远远低估了自己的潜意识。
在无尽的黑暗里,我看到了无数的毒虫向我涌来,百足黑虫,毒蝎,毒蜘蛛,毒蛇……
我轻松念出一段连我自己也听不懂的语言,那些虫子便齐齐调转方向,朝着同一个地方行进。
霎时,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彻一片,将我的耳膜震得生疼。
糟糕,我不小心念出了调集毒虫的咒语!
虽然我无法睁开眼睛看清一切,我却已猜出自己闯了大祸!
短暂的惊恐后,我陷入了深深的梦魇。
梦魇一重又一重。
在梦里,我被人束缚于床榻之上。
一个男子恶狠狠地威胁道:“叫啊!大声一些!”
我咬紧牙关,忍受着利刃一寸寸切割着自己的皮肤,终是忍不住呻吟了起来。
床幔随风而起,伴着窗外的闪电,一道立于屏风之外的身影出现于我的视线。
我望着那身影,竟是心痛如绞。
梦境切换,我被困在一处阴冷潮湿之地。
耳朵里充斥着鬼哭狼嚎般的惨叫,视线所及是各种瘆人的刑具。
一个被火灼得通红的烙铁向我的左肩步步逼近。
呲啦一声,撩起一阵浓浓的黑烟。
蚀骨的疼痛令我惨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