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涌动,焘覆一院。
四周设有出水口,一共四个,长约莫七尺男儿的,宽约是两大箩筐并列的长度。
抬眸看,纤凝正好过霞,暮山恰临垂翠。
春风栏的姑娘们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们竟是生活在肮臭的黑池之上!难怪夜里总有一股子臭味,因有茅坑,大家也不疑地下有什么东西。
桉桉又是怎么知道春风栏下有一黑池?
大家不自觉地退离桉桉几步,恐作为知情人的她,也是帮凶。
老牡丹吓得腿软,这池子竟然那么大,且深不见底。
“大人,老身知道春风栏下有命池,没曾想那么大,这……”
如今黑池现世,那位大人,定是要所有的罪责降在她的头上了,活路铁定是被堵死了。
众人被这气味熏得受不住了,整条长宁街都被封锁了起来,路过的人要是想去康庄街还得绕西街去。
林醉君见附近植有菖蒲,便燃了菖蒲,菖蒲的根茎可作香,燃后,香气袭来,不似先前那般要人命。
“春风栏下修建了那么大一个暗池,县衙的人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林醉君俯身下看黑池旁的砖块,这砖块有些年头了,用的材料还是沙泥,沙泥被脏水侵蚀得不成样子,很难辨别出来是什么时候建造的。
“去把县城里所有的捞尸人唤来,能打捞多少就打捞多少。”
跑腿的任务又落在了铁锤的身上。
最后一抹夕阳落下了山头,黑池旁立满了火把,李捷一副打捞不起来什么东西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能够建造如此大的池子,也只有世家的能力才可以做到,翡翠街一共有七家世家,十大世家剩余三家他不知分布在哪里。
这事,还得去找高令冲,小间八卦的事还是高令冲熟悉。
“你们两个,去把高大人唤来。”
这个时间,高令冲应该还在家中,江阳出了那么大一起案件,高令冲就算再不情愿也得来。
两名捕头拱手作揖,终于可以离开了这个肮臭的地方了,他们两个恨不能现在就长了一双翅膀,飞离这儿。
没过多久,捞尸人便过来了,十几个捞尸人戴着防毒面巾,顶着黑灯瞎火,拿着打捞的工具,往黑池里探了探深度。
一竿子下去,便彻底没离了水面。
直到将两个长杆子绑在一起下探,才知深浅,约莫七个七尺男儿叠在一起的身高。
“你们去查查,这四个排水口分别来自于什么地方。”
林醉君美眸一动,若以长宁街为中心,四个排水口莫不是对应了四条街?
“大人,如今已是一更天,查案下去怕是惊扰了百姓。”
李捷仔细一想,也是。
民心还是对他升迁颇为重要,离开了华京,给他送钱的人腰折大半,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那便明日再去。”
捕头们连连叹气,不知道案件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太臭了!
此事一出,整个江阳城的tຊ百姓几乎是足不出户,就算是街道上没屋子的乞丐,都连夜赶制出了一扇门,生怕遇到杀人狂魔。
过了半个时辰,才打捞上一件衣服。
衣服上有粘稠的肉状物,也不知是什么,只觉得臭得慌。
“大人,打捞上来一件衣服。”
李捷走过去,丹凤眸倏尔一紧,他一眼认出来了这件衣服。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前几日还送了他三个美婢呢。
“茯苓姐,我们先回去吧。”
林醉君有些乏了,辛苦了一天,还未进晚食,茶庄还有事务等待着她去处理。
“大人,我们先走了。”她的眼皮不自觉地下垂,困意早就涌上了心头,再加上这儿的臭味,待在这里实在是增了困意。
李捷点了点头,薄唇几欲张开,又闭了起来,兴许她是认为他一个含着金汤匙出来的贵族子弟,干不出来什么大事,心中难免会有所微词。
有黎茯苓在,倒是省了县衙的捕力。
群星遮于流蔼之中,墨色迅速晕染了天穹,街道上灌了一道又一道冷风。林醉君却没有直接回茶庄,打算先去翡翠街看看世家们的情况。
世家对李捷自然不满,尤其是今日下了封锁令。
具有世家代表门面的人都在一处亭榭里密语着什么。
林醉君恰好经过此处,见水榭烛光颇盛,两指一动,黎茯苓得了她的指示,立马如蝙蝠飞身到一处假山夹缝后。
“今日他李捷敢下封锁令,他日,有的是李捷作威作福的时候,这你们能忍?”宗长贾拂了两次袖。
“宗兄说的是,今日敢送刺客来翡翠街,只怕他日旁人做了什么事,李捷只怕都会怪罪在世家的头上,诸位,我晏家,还有我三弟的命案,有劳诸位多费些心思了。”
晏西行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父亲不是将晏家内务交给了二弟吗?怎么也唤他过来,莫不是信不过二弟。
“二弟,此事,我看不妥,为兄收到消息,李捷在春风栏挖出了黑池,可见封锁令一事,李捷并非胡来,世家势力是不容小觑,怕是怕,后来者要上来,也怕——”晏西行停顿了一下。
“西行兄,有事不妨一说。”
“也怕咱们内部出现了问题。”世家之间盘根颇多,若是内部出现了问题,也不好责怨李捷。
晏遂旋眉上提,随后附和道:“大哥说的是,眼下不好和李大人为敌,咱们还是先盘查一下内部的问题。”
老爷子让晏西行来水榭,想来是生了易权的心思了。
“二弟,尚且拿不出证据的事,别平白冤了李大人的名声,恐县衙那处怪罪。”
晏遂不以为然。
“大哥,你终归是太良善,李捷收了我一百金,还有三个美婢,弱冠之年正值血气集沛之时,你当真认为李捷什么也不会做吗?他那样的贪官……”
“啪”的一声脆响,将晏遂打懵了。
“晏家算不上多清白,偏你行事太过于声张,贿赂官员这事,你当真是做得!”
晏西行勃然大怒,面容上挂着一丝丝不解,什么时候他那跃动良善的二弟竟是成了一个贿赂官员的坏枝了!
“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没有尽到职责。”
当着六大世家的面儿打他!
他居然害他失了面子!
晏西行,你当真是好样的!
“晏兄,我看令弟也不是……”
“让诸位见笑了。”
晏西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黎茯苓见听得差不多了,一个飞身跃出了水榭,好似空中只划过了一根五毛。
黎茯苓将事情一字不漏地表述给林醉君听。
“晏家二公子?晏遂……”
“小君君,我看那晏西行挺不会做人的,当着世家的面收拾晏遂,这不是明摆着打了晏遂的脸吗?”
往后晏遂在世家里头未必再抬得起头。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只是,晏遂……”
晏西行、晏行之这二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行”字,为何晏遂的名字里没有?还是两个字?晏西行作为婢女生的孩子都有三个字,为何晏遂却是两个字?是她想多了吗?
“那晏遂长了好奇怪的眉毛,真丑。”
林醉君想着,再奇怪的眉毛能够丑到哪里去?
“何样的?”
“旋状。”
林醉君心下一惊,旋眉多暴躁薄情之人,晏遂此人暗地里怕不是一个狂躁的变态吧。
晏西行如此不给晏遂面子,保不齐晏遂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出来。
“茯苓姐,你这几天先观察一下晏西行,必要时出手帮他一把。”晏西行应该是晏家难得的好人。
好人若死,只怕江阳的黑暗更甚。
“那你呢?”万一刺客又卷土重来,林醉君不见得能应付过去。
“茯苓姐,我还是会逃跑的啊。”林醉君笑了笑,恍若冰轮动人。
“小君君,若是遇到危险,去找关阿婆,对了,他是个男的,中年人平时喜欢女装,真名叫关全功。”
关全功怎么也没想到,黎茯苓真的转口就把他给出卖了。
林醉君心下了然,难怪那夜关阿婆的反应如此迅速,原来也是个杀手。
“关全功曾经在叶家干过,现在听命于温首辅。”
“呃,茯苓姐,倒不必说得那么详细。”
听命于温首辅的话,那么关全功来茶庄也是受了温首辅的指示吗。她这里有什么让内阁感兴趣的东西吗?
“总之,遇到危险先去找他。”交待清楚了,黎茯苓才放心。
林醉君这会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在这一方面,黎茯苓比她有经验,听她的总不会出错。
回去的上半段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只是到了下半段路,马儿有些不受控制地往另一条道路上疾跑。
林醉君马上意识到不对劲,怎么勒缰绳,马儿也只是减缓速度,丝毫没有改向的迹象。
她只能拼了命拖拽缰绳,减缓速度,然后看见一旁的草丛,果断滚落下去,随后来不及拍打身上的尘土,便往茶庄的方向跑去。
这儿离茶庄近,二里路上也会出现什么意外,她只能马不停蹄地跑着。
还好黎茯苓先前提醒她去找关阿婆,不然这大黑天的,都不知道要求助于谁。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腿快没了知觉,才到了茶庄。
另一边,马儿终于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吃地上的盐水草,不多时,马儿口吐白沫,身躯猛然一抽动,彻底没了气息。
尧韭浓,红锦现。
“那么多年了,她还是这般聪慧。”
“真是叫人愈发喜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