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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足有半日,容和和的脑子里都回荡着这句话。
  虽说她才是这世上最清楚奚夷简到底是不是断袖的人,而且也笃定他绝对没这个癖好,但怪只怪宁不还这事确实离奇。
  奚夷简是什么性子?平生最不喜麻烦。对于他而言,一个人最自在逍遥,哪会主动带个累赘在身边?许多人都打探过那宁不还到底有何过人之处,竟能被奚夷简收为唯一的徒弟,但到最后却都只换来一个答案——美。
  美,太美,美得惊心动魄,仿佛不该是男人的面容甚至被誉为海内十洲第一绝色。
  美本不是过错,但是美到这个地步,就难免让人多想了。奚夷简男生女相,本就非议不断,再加上个宁不还,这师徒两个走到何处,何处便是腥风血雨。
  “师妹你不常出外走动,不知道外面流言蜚语多着呢。”符和韵走南闯北,这些年来听了不少传闻,本来想讲给这单纯的妹妹听听,可是只要一想那男人可恶的行径,就觉得还是不要说出口得好。
  她是想让师妹认清那人的真面目,可是师妹与那人也曾是夫妻,听了岂不心烦。何况那些传闻真真假假,也不能尽信。
  收拾好出门要带的宝物,符和韵仍是对师兄师妹即将出门这事感到焦虑不安,“师妹你要去那海内十洲我不担心,可你怎么偏偏就和那个败类……”
  “说谁呢。”门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几人纷纷抬头,都看到了奚夷简那副熟悉的面孔。这几日蓬丘并没有给他备什么屋子,大多的时候都是赶他在演武场或是哪个园子里露宿,谅他也逃不出这地方。但这人却飞快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既来之则安之,只要没把他关进监牢里,他就会出现在这蓬丘上下任何一个他想去的地方。
  没了一身修为也能与那些小辈弟子们玩这么久捉迷藏,本事倒不小。
  符和韵正看他不顺眼,见他出现,把手里的东西一摔,便要挽袖子,“在你走之前,我一定要揍你一顿出气。”
  说着,一巴掌便向对方甩了过去。
  “哪有打人先打脸的?”虽然敏捷地躲过了这一招,奚夷简还是看了个目瞪口呆。
  殊不知符和韵最看不起的就是他这张脸,正要继续挥手的时候,那人却已经飞快地躲到了容和和身后,装模作样地叫着,“欢喜,她敢碰我!”
  容和和此刻无心去纠正他的叫法,淡淡看向手里的一面铜镜,仿佛这东西比他好看上百倍。但很快,那张脸便越过她的肩头出现在镜面上,唇角高高扬起,“好看吗?”
  他自然不是在说那镜子。
  容和和的目光还停留在镜面上,不需要抬头就能将他这副面孔看个清楚,但她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诚然,她并不否认自己曾经很喜欢对方那张脸。虽然世人为了贬低他侮辱他,总是用一些不入耳的话语来说他的相貌,但却仍要承认他生得很好看,眉目间有女子的清秀昳丽,却仍是棱角分明不染俗气。
  这样一个人有着这样一副相貌,总是要惹来流言蜚语的。
  心底忽然就说不清地泛起了一丝酸涩,她未回过神时,已经忍不住脱口而出,“宁不还为什么要背叛你?”
  仍是那清清冷冷的语气,神色淡漠得让人瞧不出喜怒来。
  早已被嵇和煦“客气”请到另一边的奚夷简扭头瞥她一眼,琢磨了一下她现在的心情,最后还是选择如实回答,“因为反魂树。”
  闻言,容和和忍不住抬起头,虽然神色未变,熟悉的人却都能从中看出几分惊讶来。
  “没什么可奇怪的。”见她诧异,奚夷简不由笑着摊了摊手,“真相就是这么简单,他一直想要反魂树,我偏偏不许他动,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就勾结了太玄仙都那帮蠢货,里应外合破了我的封印。”
  “所以……”符和韵似是感叹地接了一句,“原来不是因爱生恨?”
  或许是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太不怀好意了一些,本来还未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奚夷简仔细琢磨了一下,忽然就想到了外面流传的几个荒唐的传言,登时脸色大变,几乎是从牙缝里憋出了一句,“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这倒让对方觉得有趣了,这几日蓬丘上下都在想尽了办法嘲讽他,可他偏不动怒,每日嬉笑着反把别人气个半死。可唯独这一件事,终于让他们看到他脸色变了。
  有趣,真有趣。
  而奚夷简在拼命忍住动手的冲动之后,几乎是立刻便看向了另一边的姑娘,换上了一副无辜又无助的面孔,恨不得泫然泪下以证清白了,“欢喜,你别听别人乱说话,宁不还……宁不还,你以为我收宁不还是为了谁啊?还不是因为你。”
  这话终于让容和和抬眼看向了他,神色略有不解。她和他已经足有三百年未见了,第一次见到推卸责任能推得这样远的。
  可那男人却信誓旦旦,“还在沧海岛的时候,明明就是你对我说,以后收徒弟一定要收个像我一样的。不过也怪我看走眼了,宁不还除了一张脸之外哪里都不像我……”
  他这么一说,容和和倒是想起来了。还在沧海岛的时候,她们这些人在师门里都是小辈,每每看到师父教导弟子的模样,便也想着以后一定要收一个好徒弟悉心栽培。容和和本就是寡淡的性子,一开始本没那传道授业的志向,后来遇上奚夷简了,才仔细想过若是收一个与对方相似的徒弟又会如何。
  谁承想当年说的玩笑话,竟然被对方记这么久。
  那点酸涩又慢慢钻了回去,她默默收起东西,又看了一旁的嵇和煦一眼,接着,便点点头,“走吧。”
  走吧。
  只用了两个字,三人便决定了要踏上那段未知的路程。而在奚夷简不知情的时候,那发出去的帖子已经将他们将要到来的消息带给了海内十洲。
  蓬丘地处东海,接下来去的地方也是临近东海的地方,祖洲。
  出门的那一日,几人并未大张旗鼓,只是趁着阴雨连绵出了岛,将师门暂且托付给了那些难得回来一次的师兄弟们。
  符和韵倒是想跟着他们,可惜被嵇和煦严词拒绝,毫不掩饰地说,这一路上有一个能惹事的便罢了,绝不能带两个。当然,奚夷简识相地没有问三人之中会惹是生非的人是谁。
  蓬丘之外有圆海环山,海水tຊ正黑,世人谓之为溟海。若要去祖洲,必要经过这一片溟海,而溟海的最北面有一座海上之城,名唤无人舍。名字取得倒是直白,毕竟在那地方出没的尽是神鬼妖魔,寻常人就算是想踏上这座城,也会先葬身于溟海之中。
  凭几人的本事,直接越过这片溟海到达祖洲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但对于怀揣着另一个目的的他们来说,现在要走的每一步都不宜打草惊蛇。故此,在经过那座无人舍的时候,即便未发一言,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听说这里虽无凡人,却与人间没什么不同,街市商铺应有尽有。”嵇和煦来蓬丘的年头久,之前也是听过这里的传闻的,“难得出门一次,看看倒也不错。”
  说着,又看向一直在望风景的那个年轻人,“你倒是想办法掩盖一下,不然一会儿满街的人都认得出你。”
  比起不出世的蓬丘上仙和一直蒙面示人的欢喜,奚夷简这张脸可以说是化成灰都能被人认得出来。到时候人人喊打,蜂拥而上,接下来的路也不用走了。
  这担心不无道理,但奚夷简却是一副悠闲模样,坦言自己有办法。说着,便叫他们二人先寻个地方等自己,转眼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若是符和韵在此,一定会跳着脚骂对方一顿。但容和和既不担心对方逃走,也不怀疑他是不是能想出好办法,只将目光投向了远方的灯火,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有多久了,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景?
  一旁的嵇和煦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没有多言,只指了指远处的街市,两人便先一步向着那边走了去。
  青石板路,红砖碧瓦,这尽是神鬼妖魔会停留的地方倒是变幻得犹如真正的人间一般,街市上叫卖声不断,但街上行走的路人却是奇形怪状什么样貌都有。容和和眼看着一头豹子只将身子变为人形,正在与卖东西的老鼠精讨价还价,而在一间脂粉气浓郁的小楼外,几个还留有兽耳的女子穿着单薄的衣裙正在搔首弄姿。
  这场景倒是第一次见,新鲜得很,容和和抬腿便想向那边走去看个仔细,幸好被嵇和煦及时扯住,面对她困惑的表情,无言以对之下只能指了指另一边的客栈,“去那儿。”
  那铺子的老板是个已经上了年纪的榆木精,瞧着还算是正常,抬头一瞥他们两人,似是察觉出了来者道行至高并非寻常,脸上才带了些谄媚,“住店吗?房间多得是。”
  “老板你会不会做生意?”一楼很快有人起哄,“眼瞧着人家是一男一女结伴而来,就该说只有一间房啊!”
  这话很快换来哄堂大笑,嵇和煦心中虽有些厌烦,但也不想再这种地方惹人注目,干脆地从老板手里拿了三块玉牌,便走上了楼。店里的仆从一面狠狠弯着腰,一面说着二楼只有一个人还住着,那人喜静,还望新来的客人住得离他远一些。
  第一次经历这些的容和和只觉得什么都新鲜,还看着手里的玉牌出神,身侧的仆从话音还未落,她已经站在了离自己最近的那间房间门前。
  客栈的仆从抬眼一瞥那屋子外挂着的牌子,连脸色都变了,连忙说着,“不是这里……”
  未等他们往别的方向走,身后便已经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这声音较之寻常男子的低沉,要稍显纤细一些,带着一丝柔软的少年气。
  容和和应声转过身,看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少年人。
  就在几人身后站着的男子,虽然仍很年轻,可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眼下好像刚刚沐浴过,赤裸的身子还带着水汽,只穿了一条裤子还有一件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的袍子,整个胸膛都袒露在外,叫人能够清楚地看到那白皙的肌肤还有过分消瘦的身形。
  容和和的目光从他那有些尖锐的骨头落在他的面孔上,然后与身侧的人不由同时睁大了双眼。
  面前的人正在挽着那半散的头发,有几缕发丝垂在了脸颊边有些痒,他稍稍偏了下头,想要避开,却因此露出了眼角边蜿蜒的一道红痕,如同点在白脂玉上的一点胭脂,那刺目的红,只为那微微上扬的眉眼平添了几分风情。
  无论是那眼波流转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媚意,还是那五官的精致昳丽,都仿佛不该出现在一个男人脸上。
  恍惚间,容和和与嵇和煦都想到了一个不久前才提起过的人。
  而还未等那个名字脱口而出,已有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平静。
  “宁不还?”刚刚才赶过来的奚夷简一见眼前人便忍不住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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