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少帅如今连我的嫁妆都要惦记了吗?”
我看向张津年,只觉荒唐得可笑。
他总是如此轻易地开口提要求,却从不会去想我要为此付出多少。
胸腔里酸涩翻涌,是嫁给他以来数不清的酸涩委屈!
我竭力维持着体面,笑着给他掰手指:“我来给少帅算笔账。”
“从我嫁进你督军府,就在往你家贴大洋。”
“老夫人光是输一局麻将的银元,就抵得上督军府一个月的开销,小姑光是上个月买衣服首饰的钱就用了七千大洋!”
我压着满腹的委屈与怒火:“少帅这次和叶若兰结婚所花的银元更是不计其数!”
“而这些,都是我杜家的产业。”
“你和你们督军府的每一人纸醉金迷的时候,可曾知道穷苦人家已经走到卖子的地步,人的身价甚至不及斗粮的三分之一!”
张津年淡漠的瞳眸蓦地震了震,随即蹙眉冷硬道。
“我不想和你算计这些,如今战事吃紧,我需要这些钱。”
只淡淡一句需要,就要我付出所有。
这些年对他、对督军府的付出就像是喂了狗一般。
我看着他墨蓝色军装。
只觉得那颜色沉甸甸压在我的心上,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就像是以往压在我身上的礼规教条一般。
如今风雨飘摇,我不知道国家的未来在哪里,但绝不是在如今的督军府身上!
我哑着嗓子拒绝。
“恕难从命!”
“这些年因为你们混战不断,多少人无辜丧命……这些钱交到你手上,我心难安。”
张津年微微一怔,眸光微动。
他似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随即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你用不着拿这些话来刺我。”
“要说安图享乐,怯懦贪生的不也是你这样的旧式女子。”
他嘲弄地看着我,手中怀表在指尖开开合合:“不要读了几张报纸就自以为能拯救苍生,你连督军府的那扇大门都出不了!”
他言语中根深蒂固的轻蔑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无情割裂着我的心。
这时,副官匆匆赶来,慌张低头在张津年身边耳语。
随即,张津年神情异样地看了我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瞥开:“你且好好冷静冷静,什么时候考虑清楚了,再提离开督军府。”
我下意识有些不安,心慌愈演愈烈。
然而第二天,我就知道了我的不安来自何处。
沪城时报上刊登着——昨日霞飞路发生动乱,巡捕房暴力镇压,十余人丧生!
角落里挂着一张极其不显眼的黑白照片。
当我的视线触及到照片角落一只垂落的手时,胸口猛然一阵钻心的痛。
那只手苍白染血,却还紧紧攥着一枚玉符不曾放手。
手腕上是青白的袄裙衣袖。
是我姐姐,杜婧雯!
“不……不可能的?”
我死咬下唇,双手紧紧攥着报纸,翻来覆去的看。
她明明昨天还在劝慰我!
怎么会今天就成了报纸上一个冰冷的数字?
我白着脸,跌撞着跑出房门。
就算是死,我也要把姐姐找回来!
然而不出几步,却正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张津年。
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他一言不发地揽住我禁锢在怀里:“你想去哪?”
我回想起昨日他的反常,诧异之余不忿至极。
再抬头看他时,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就能改变结果吗?你姐姐的尸体现在已经投入黄浦江了,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去了也是送死!”
张津年侧脸轮廓硬朗分明,说出的话亦是冷酷到无情。
好似这些人命在他看来全都无足轻重。
可那是我的姐姐,我的血肉至亲啊!
如果不是为了给我送那块玉,她不会出事!
我发着抖,强撑着一口气问:“张津年,这就是你所追随的信仰?”
张津年薄唇紧抿,难得没有应声。
我只觉浑身发寒,趁此用力推开他。
却见副官快步来报。
“昨日在租界霞飞路游行示威的人,已被尽数抓捕,领头的人名叫江逸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