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国时间,早上九点三十分整,反政府武装与N国政府的谈判落下帷幕。
不是什么高明的谈判方式,像是骂街一样。
电视里的女记者报道的语速很快,站在曼都达理大厦前,三言两语就将这次谈判结果说了清楚——以N国政府军拒绝反政府武装的条件,并发动全面镇压结束。
有一个意外,现场一群国际记者的人群中,拍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人面。
唐瑜不是很熟悉,但郁冬青应该非常熟悉。
端瑾侧头瞥了眼有些分神的她,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
“结束了?”宋宁将手边的薄荷茶递给端瑾。
唐瑜却是抢先摁灭电视替她回答:“结束了。”
她打了个哈欠,笑着侧头和端瑾说很困,随后就上了楼去。
端瑾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扭脸就听见宋宁轻轻地问她:“她很奇怪,你也是这样觉得吧?”
香火味蔓延在一楼,端瑾以前在X国那会儿,就没见宋宁碰过烟草,她以为宋宁不会抽烟。
可现在,宋宁的指间却燃了一支烟,却并未靠近唇边,细长的青灰烟雾弯弯的缓缓腾起,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端瑾笑了笑,低声问:“你很想知道她为什么奇怪?”
宋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将晒太阳的丹迪赶去旅馆后面的厨房,周边没人后问:“你知道?”
“刚刚那个tຊ男人,是陵城人,”端瑾指尖抵在唇珠前,“姓晏。”
宋宁眯着眼想了想,诧异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不清楚。”
端瑾摇了摇头,眉心微蹙,忽然又说:“他应该是和使团一起来这里的。”
宋宁突然问:“你认识他?”
口袋里的手机微微一震,端瑾怔了怔,然后笑着说:“不认识,只是以前四处拍照的时候,见过一面。”
宋宁没在说话,指尖腾出的细雾攀上她的眉间,她望着端瑾一步一步地上了楼去。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丹迪缓缓从小厨房门后走出来,站在宋宁的背后,说:“她很神秘。”
“我想,你应该是知道她的,”宋宁抬手在烟灰缸里摁灭细烟,“东边只有一个端氏。”
丹迪像是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轻轻地问:“队长她知道吗?”
“或许她一开始就知道,也许她是前几天才知道。”
宋宁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不过也没关系,至少她现在还没什么敌意。”
天光大暗,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潮湿,带着闷热。
又要下雨了。
端瑾靠在楼道尽头仅有的两扇窗户边,上下滑动着手机的屏幕。
五分钟以前,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来不及响一声就被对方挂掉,两分钟以后,又有一则短信传进来。
发信的是熟悉的号码,但信件里的口吻却不是熟悉的口吻。
短信里简短地说:放心,到宁州去。
端瑾直直地盯着短信,她看了很久,指尖轻点屏幕,却并没发出任何短信过去。
她不知道长姐这是怎么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可是依长姐的身手,和她的判断,是绝对不会落到反政府武装手里的。
难道长姐是受了伤?身边还有别人帮她发短信来?
曼都,到底发生了什么?
端瑾沉着脸想。
她想了很久,想了无数种可能,直到尽头的洗衣间忽然传出来运作的咯吱声,端瑾这才恍然回神。
她循声找去,在洗衣间看到了唐瑜。
唐瑜双手撑在老旧的滚筒式洗衣机两边,洗衣机的盖子被打开,她低着头望着里面旋转的水流,脸侧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神情。
端瑾走过去跟她一起看,却发现水流形成的漩涡里,只有一条白色的毛巾在里面浮浮沉沉。
“你认识那个男人,对吧。”端瑾伸手板过她的脸,肯定地说。
唐瑜分神的目光变了变,察觉她不对的情绪,有些诧异,“你怎么了?”
可她又听端瑾说:“我要去曼都,是因为我的姐姐,在曼都,但是我现在联系不上她,我很担心她。”
唐瑜看见她的眼睛里,有微微的水光,她愣了愣,然后张手抱住端瑾,伏在她的肩上低低地说:“我认识他。”
端瑾没有说话,她只听唐瑜长长地叹了一气,“和我交换信息,只有这一句,还不够,这不是对等的买卖。”
端瑾顿了顿,说:“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可以再等等吗?”
“你的秘密可真多。”唐瑜笑起来,轻轻地笑,呼出的热气拍打在端瑾耳边。
“但是,我现在告诉你,有他们在,你的姐姐和使团的那些人,暂时不会有事,你会开心点吗?”
端瑾眸光暗了暗,不是他,是他们。
他们和使团。
唐瑜笑着,环住端瑾的腰,将她抵在老旧的洗衣机边,打断了她的思绪,指尖抵在唇边,笑得像个九十年代吹口哨的混混。
“不要想了,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我会在你能拿出能对等交换的消息后说出来。”
“或者,”唐瑜向她眨眨眼,“你可以自己去调查,但是现在,还是让我们来做一些开心的事。”
她轻轻地咬上端瑾的颈侧,一手在端瑾的后背探进了她的T恤。
端瑾学着她的样子笑,推开她,向她比了个中指,“你真是个奸商。”
“商人么,都是一群重利的家伙,”唐瑜歪了歪头,赞同道:“奸商太适合我了。”
“奸商……”
端瑾咀嚼着她的话,弯唇笑起来,揪住她的衣领,“哪有奸商到这里来,会通过沃尔夫冈的接头人买雷明顿?”
“你真的很厉害,”唐瑜诧异极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端瑾眨了眨眼,说:“和我交换消息,你还需要对等的消息来交换。”
唐瑜笑出了声,点点头,“使团这次来,带了两个人,一个是陵城的晏风,一个也姓唐,叫唐景星。”
晏风、唐景星。
一个是陵城晏氏,现在应该是少校。
一个是临安唐氏,做了六年的Y国政府军,其中四年,在Y国特种部队。
“临安唐氏。”端瑾低低地呢喃,声音很小。
但唐瑜听见了,她挑了挑眉,却没多说,只重复着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雷明顿的吗?”
端瑾不着痕迹地回神,“两个星期前,沃尔夫冈的人,在这里走了一遍。”
唐瑜笑着问:“这么清楚啊。”
“我只清楚,我们现在,该做一些让我开心的事情了。”端瑾反过来将她压在,唇边浅浅上扬。
在仅有的、姑且可称作半扇的窗户撒进的昏暗的光线下,衬的她像个西方故事里的海妖,引着路过的水手心甘情愿地跳进海里。
如果唐瑜是个水手,她想,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纵然等待她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她可真漂亮,唐瑜想。
唐瑜轻轻地咬上她的唇珠,骤然热起的身躯贴在一起,在这个本就不大,只能容纳两台洗衣机的洗衣间里。
老旧的洗衣机的盖子被关上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端瑾坐在上面,仅有的几分冰凉贴在腿上,熨不平那如潮水般袭来的湿热。
洗衣机还在不断的运作,让人无法忽略的噪音和震动充斥着她的五感。
她在汗渍淋漓间,透过昏暗的光线看见了唐瑜。
耳边的碎发贴在她的脸侧,端瑾看见了她的眼睛。
饱含着欲望的、棕色的眼睛,里面有端瑾的倒影。
外面终于下了雨,细细密密的雨水混着草木的腥味一起从半扇的窗户里飘进来,磅礴雨声一点一点的敲碎湿热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