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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门这一下力道不轻,白月湄的手指立刻红肿,痛得眼泪飚了出来,人也跌坐到了地上。黎永隽见状吓了一跳,下车要扶她起来,口中还埋怨她太不小心,她用另一只手狠命推开她,王八蛋!
拍到这里,冯屏南非常满意地喊了卡。众人赶紧围上前去,这时黎永隽已把白月湄搀扶起来,瞧着那肿得活像胡萝卜的手指,一脸愧疚地向她赔不是。白月湄强忍着痛直说没事,还教大家各自去忙,她休息一会就好。
阿琴心疼地把她扶到座椅坐下,正要问她是不是去看医生,姜薇递了一只鼓囊囊的纱布袋过来,“这里面装的是冰块,月湄姐,你拿着敷一敷手指,会舒服些。”
白月湄和阿琴均是一怔,两双相似的剪水眼瞳不约而同泛起了涟漪。阿琴抿嘴不语,白月湄则平静地说了声谢谢,接过纱袋敷着手指。湿冷之感沁入肌理,那火辣辣的灼痛平息不少,白月湄眉眼略略舒展。阿琴含着谢意问姜薇,怎么想到用冰块,冰块又是哪里拿的。姜薇说:“我有个朋友是护士,以前听她说过。我想月湄姐真夹到手,即刻用冰块敷上有助于消肿止痛,所以提前请场务小黄去对面的咖啡馆要了些冰块来。”
白月湄抬眸,目光停驻在姜薇面上,似是涌动着千言万语,末了却只是低低地说:“有心了。”
姜薇点点头,“应该的。”
这一刻,她完全领会了白月湄的心意,相信白月湄亦如是。而人与人之间的心意相通何其难得,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便足以令隔阂冰消雪融。
阿琴看看白月湄,又看看姜薇,不无期待地问:“你们这样,算是和好了罢?”
姜薇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说对了,小机灵鬼。”
阿琴甜甜地略带羞赧地笑起来,引得白月湄也勾起唇角,露出清丽笑容。
冯屏南又过来关切一番,催着白月湄去医院看看手指,白月湄也知道冯屏南不放心,答应就去。姜薇今日戏份拍完,便陪她们一起去了医院。所幸医生检查说没有大碍,只是瘀血红肿,教护士做了消毒和包扎处理,又开了些敷伤处的药粉,嘱咐她回去连用一周,方可消肿。
拿了药出来,姜薇瞧着她缠裹绷带的手指,忍不住说,月湄姐,你拍戏也太拼了,非要以自己受伤为代价么。
阿琴随之低声嘟囔:“就是嘛,小姐自找苦头吃,老话讲十指连心,这样一夹该有多痛呀。”
“现在不怎么痛了,”白月湄安慰地看看阿琴,平心静气地解释起来:“这段戏是女主角觉醒的关键,手痛心更痛,而后才有痛下决心退婚,投靠金先生复仇这一系列转折,必须演得非常饱满可信,所以很有必要来真的,真痛和假痛传递出来的感觉总有差别。并且,还可以更好地激发黎永隽的情绪,你们也看到了,最后这一遍,黎永隽才算是完全入戏了。”
姜薇虽然内心折服,余光瞥见阿琴低头不语,又还想帮着劝一劝,“可是月湄姐,你这不是头一回拍戏受伤了,你身边的人也会心疼的。”
白月湄抚一抚阿琴的发辫,“受点皮肉伤不算什么,戏好才是第一位的。”她语气淡而笃定,就像在说下雨要撑伞,天冷要加衣,是理应如此,从来如此的事,姜薇毫不怀疑这是她刻在骨子里的信条。
她由衷地感叹:“月湄姐,你真是个戏痴。”
白月湄清浅一笑。微凉西风拂起她鬓边的碎发,扫过她的眉眼,描出凌乱美态,此时若注意她的眼神,却是敏感又坚定的,似蕴含着某种强大的力量。姜薇想,这应是源自她对演戏本身的热爱,无关名誉、地位和金钱,演戏就是她的命,就是她的根。这般纯粹的热爱,姜薇自问是没有的,因而在这一刻,她感到自愧不如和些许怅然。
冬至过后,《都会迷梦》在新光大戏院举办了首映典礼。因为海报名字和出场顺序都排在白月湄之后,简凌心拉长的脸孔,比这日的天气还要阴沉。白月湄虽无心计较,不过以她在公众场合清冷寡言的做派,外人很容易认为她在同简凌心斗气。
两大主演都笑容欠奉,姜薇也不好言笑晏晏抢风头,于是令全场气氛热络的担子全落在导演和男演员这一边,靠他们插科打诨撑到放映开始前的最末环节,新闻记者提问。因有电影皇后和当红新星联袂出演,到场的记者乌央一片,有趣的是,众记者提问的焦点都集中在女演员们身上,特别是时有惊人之语的简凌心,《浦江晚报》的记者抢先问她,同影后白月湄合作拍戏,有什么感想。
简凌心略做思忖,樱唇轻启:“她是冰山美人。”
记者们自不会放过她的言外之意,开始交头接耳,接着《晶报》的记者问白月湄,对简凌心的演技有何评价。
白月湄淡淡地说:“有天赋。”
即刻有记者替她填补后半句:“却还欠努力?”
白月湄不答。简凌心也不去看她,眼中却溢出浓浓的不屑之色。
眼见着气氛又要变僵,冯屏南忙插话谈起了自己的感受,将白月湄和简凌心各夸了一通,跟着把姜薇推出来:“我也很欣赏姜薇在戏里的表演,把黄秘书这个角色演得很真实。”
在冯屏南的眼神示意下,姜薇接过话茬:“谢谢导演,其实饰演黄秘书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先前那个《浦江晚报》的记者却无礼打断她:“不如谈谈你对白月湄和简凌心的看法。”
姜薇的微笑滞在嘴角。这人的提问很明显是要挑事,她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当下脑筋急转,她尽量答得不偏不倚:“我佩服她们的演技,一起合作拍戏,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说完她和冯屏南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忽略掉身边简凌心的轻声哂笑。
记者还想继续发问,冯屏南不再给机会,直接宣布记者提问结束,马上开始电影放映。
首映典礼完毕,白月湄和简凌心皆提前退了场。冯屏南的脸黑成锅底,剧组其他人都觉得大事不妙。果然,第二天的各大报纸新闻,关于《都会迷梦》电影本身的报道只有寥寥数语,其余笔墨全在渲染女主演之间的不和,白月湄被写成目中无人,简凌心是桀骜不驯,姜薇则被算作“白系附庸”,曲意逢迎心机深沉。
姜薇看完报纸气得手抖,“记者怎么能无中生有,说得好像我们成天没事干全在明争暗斗。”
乔蓓将那报纸抢过来揉成个纸团,扔进垃圾篓,叫她消消气,“记者谋生全靠一枝笔,自然读者爱看什么写什么,像这种女明星不和的话题最有销量,不过大伙也就是看看解闷,过一阵就忘掉了。”
姜薇晓得乔蓓说得在理,却仍旧耿耿于心,“那也不能为了大众爱看就胡编乱造,坏人名誉。”
房门被笃笃敲响,乔蓓开门一看,是于师母,手里端着碗深棕色的中药汤,讲昨天见姜薇鼻塞又咳嗽,特意为她去药店抓了一剂感冒茶。姜薇和乔蓓连声道谢,于师母嘱咐她趁热喝完就下楼去了,姜薇继续发牢骚:“电影上映,应该关注的是电影本身,现在反而大讲特讲这些鸡零狗碎,简直浪费了创作电影的一番心血。”
说完端起手边的药碗,三两口就灌下肚,乔蓓尚在琢磨怎么哄劝她喝药,见此情形惊讶得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不是最怕苦的,怎么……”
姜薇方觉出嘴中苦味,登时皱眉又吐舌,“光顾着生气,我都忘了这回事,嗳呀,好苦。”
乔蓓忍着笑说:“前两天我不是给你带了盒什锦糖,吃两颗压一压。”
“噢,对,在我抽屉里。”姜薇赶紧起身去抽屉里翻找出糖果,急急剥开糖纸就往嘴里送。令人愉悦的酸甜迅速盖过那苦涩药味,她才舒了口气,却听得乔蓓问:“薇姐,你什么时候买了只怀表?”
姜薇心中咯噔一下,扭过头。乔蓓拿在手里好奇端详的,正是萧景明给她的那只怀表。姜薇一直收在抽屉深处,刚才急着找糖果匣,银表链被她翻了出来也没留意,倒被眼尖的乔蓓瞅见了。这会乔蓓还揿开了表盖,“咦,怎么不走了。”
姜薇暗悔着自己的粗心大意,面上做出发懵的样子,“什么怀表?”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表从乔蓓手里拿了回来,装模作样地细看两眼,她有了主意,“想起来了,是我之前剧组拍戏用的道具表,我见它做工精致,就买了回来,当留个纪念。”
乔蓓轻易就被糊弄过去了,点点头说:“这表看着确实精巧,只可惜侧盖上有划痕。”
“道具师找的旧货嘛,难免有磕碰的痕迹。”姜薇敷衍着,将怀表重新塞进抽屉里。
乔蓓也没了琢磨的兴致,往床上一瘫,继续翻她的杂志。姜薇合上抽屉,出神愣了半晌,满腔心事仿佛天空中的云絮,纠扯不清。
世事往往是乱上加乱。几天后,白月湄突然约姜薇到咖啡馆见面,在座的还有个戴眼镜的文弱男子,是白月湄在新闻界的朋友,叫贺川。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已经查到这波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背后确有人指使,此人就是叶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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