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王庭。
天上有云飘过,只是没有草原上,那样白成一团。
云卷云舒,散落在营地各处的金色日光收起,月挂上天幕。
拓跋隼坐在宴席左侧第二位,听着歌舞,兴致却全无。
左侧第一位的二皇子,红玛瑙耳坠晃了晃,凑过来笑道:“四弟,那群舞女也是大汉抓来的奴隶,她们跳的舞,比你那位,谁更甚一筹?”
拓跋隼捏紧了手中的琉璃盏,“咯噔”一声,琉璃赫然碎裂。
二皇子眼神意味深长的看了他渗血的手一眼,没再惹火了,笑着将自己的酒盏递给他。
“用我的酒杯,比琉璃坚固。”
他的酒杯是金子做的,确实坚硬。
拓跋隼扭头,冷冷的盯着二皇子,目光灼灼逼人:“有些东西,是不能与旁人共享的。”
也有些东西,不是别人可以提的。
尤其是韩昭,自她死后,她就像他心上的一片逆鳞,所有人提她,他的心都会遏制不住的暴怒。
韩昭的身影本来就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一旦被他们论及,她生前与他的一幕幕又再他的脑海中重演。
但转瞬,拓跋隼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寻常的语气:“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说完,他起身就离开了宴席。
身后,二皇子看着他的背影,一双狭长的眼睛里,泛着森冷。
月色高悬,王庭内的牛羊早早被放牧的人赶回了家,送进围栏,在里面睡了起来。
拓跋隼走在路上,偶尔还能听到有鲜卑人抱怨,南方的草不够鲜美,牛羊都不爱。
他能理解,它们就像韩昭一样。
韩昭也不喜欢塞北,她不喜欢草原上的肉,也不喜欢喝羊奶。
拓跋隼原以为,他可以等到她习惯的那天……
思及此,他步伐一顿,心中除了刺痛,还有一种浮生若梦的恍然。
拓跋隼怔怔往前走着,像失了魂一样,漫无目的走着。
营地门口,矗立着两个柱子,上面的牌匾是一个由木头雕刻的马鹿首,巨大无比。
眼见着他自己都快要走出王庭了,他顿住脚步,正要转身往回走。
一道熟悉的声音却蓦然闯进拓跋隼的耳中。
“你们明日便动手。”
这是可汗的声音。
拓跋隼有心回避,却鬼使神差的停住了脚步。
脑海里也闪过一个念头——他武功高强,敛息屏气,绝不会有人发现他。
月色下,黑鸦鸦的树枝条横展开来,映着苍黑色的天。
一群黑衣人跪在可汗面前。
可汗的眼神阴冷锐利,宛如黑暗中的猎杀者,“若不能提他的头来见我,你们便不用回来了!”
那群人是死士,他们身上自幼便被种下的蛊虫,若不能回营按时服下解药,皆会毒发而亡。
拓跋隼心中掠过一丝怪异,是谁值得可汗出动这么多死士去围剿?
是大汉流落在外的皇室子弟?
是大汉某位不肯投降的臣子?
还是……
而为首的一位黑衣人接下来的话,却是如同飓风,猛然刮来!
“计划照常进行,明晚,便是他拓跋隼身死之时!”
拓跋隼浑身重重一震,僵在原地。
甚至一不小心,踩到了脚下的枯枝。
黑衣人闻风而动,运用轻功,闪身至发生声响处。
然而,空无一人。
“怎样?”
“回可汗,或许是野猫。”
其中一人还有些犹豫和不安,躬身道:“我们真的要杀了他?他毕竟战功赫赫……”
可汗负手走到枯枝处,抛出的话,如同重石,在树上藏着的拓跋隼耳畔,轰然砸下——
“正是因他汗马之功,却并非我鲜卑人,而是汉人!才要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