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还保留几分寒意，在这条阔气的街道席卷而过，两旁尽是高阶武将们的府邸，门前的武士旗被吹得上下翻飞。
各家的大门都不约而同打开一条缝，都在暗中观望凌二小姐和娘家的精彩对峙。
“庆总管，要不依了二小姐，这样在大门口僵持着也不好看。”
庆妈妈身后的二管事忍不住悄声提醒道。
“不成！绝对不能退让，这帮武将平时为凌府马首是瞻，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看，要是我们在二小姐这个小庶女面前服软了，那凌家的威严何在？！”
庆妈妈身上有着武将世家的刚毅与果敢，凌鸢在她眼里依然是那个柔弱无能的二小姐，刚才那些表现不过狐假虎威罢了。
“庆妈妈，我没有那么多功夫和时间跟你耗在这儿，你要是继续冥顽不灵的话，那我只好告辞了，回我们盛家过我的安稳日子去，凌家这地儿我再不会踏足半步！”
凌鸢刚说完就作势要走，芍药赶紧扶了她的手，灵芝替她掀开车帘，春桃早以给她摆好了脚蹬，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服侍得周到又殷勤。
庆妈妈和凌家众人看在眼里具都是一惊，这和安插在盛家的细作传回来消息完全不同。
凌鸢在盛家过得很好，好到有真正的底气和凌家叫板，好到完全可以抛弃在凌府的生母，过上衣食无忧，众星拱月的日子。
“二小姐留步，你难道能忍心看温姨娘受苦吗？”
庆妈妈冲凌鸢高声一呼，心里却忐忑不定，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用，自小最为孝顺的二小姐，现在变得让人捉摸不透。
“姨娘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过上好日子，既然盛家对我极好，那想必姨娘也甚觉欣慰，有什么好苦的？”
凌鸢的语气不咸不淡，仿佛温姨娘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她直接背对着庆妈妈，连身都懒得转过来。
“庆妈妈莫要再犟了！主母吩咐说务必要把二小姐带回凌家，有重要的事情要让她做，那她现在如此硬气，我们除了退让别无它法了。”
二管家提及当家主母赫连昭，让庆妈妈顿时泄了气，不敢再和凌鸢拉扯，这位主母下达的指令必须完成，否则后果十分严重。
“罢了，就依二小姐所言，盛家随从都能一起进入凌家，但必须守好规矩，不得在凌家放肆，否则重刑伺候！”
庆妈妈软硬兼施的一番话后，凌鸢并不作答，动作也未停，优雅地继续上马车，只是嘴角微微扬起，她知道自己赢了。
“二小姐快留步，大夫人还等着和二小姐叙话呢！”
眼见凌鸢半个身体就进了马车，庆妈妈一众人再也端不住了，快步从台阶上下来，亲自将凌鸢迎进凌府大门。
凌鸢第一次感受到前簇后拥的感觉，凌府的人也是第一次对二小姐刮目相看。
偌大的凌府看起来冷峻肃穆，和华丽奢华的盛府有着天壤之别。
七进大宅规划齐整，主屋被拱卫于最中央，守备森严，滴水不漏。
凌鸢走在黑色玄武岩铺就的主道上，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她敏锐地觉察到，在古朴高大的松柏掩映下，凌府各个角落都探出一道道窥视的目光来。
“我们二小姐今天真是风光，这样弄起她来就有趣多了，比从前还要好玩！”
那双美目又在隐蔽的角落盯着凌鸢不放，笑声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迫不及待想要把凌鸢给撕咬进肚了！
“二小姐请止步，我去禀报主母。”
凌鸢跟着庆妈妈进入了当家主母居住的紫薇苑，这是从前的凌鸢未曾踏足过的地方。
凌鸢母亲出生商贾之家，附赠了天价的陪嫁才得以嫁入凌府做小妾，本以为攀上高枝，谁成想是堕入了无边地狱。
所以凌鸢母女俩成为了整个凌府出身最低微的“主子”，长年累月被欺凌不说，其他主子的院子都不许她们涉足，生怕脏了尊贵的地儿。
“凌家，我回来了。”
凌鸢听到庆妈妈唤她入内，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说道，然后高扬起头来，迈出稳健从容的步子，裙摆摇曳间款款走了进去。
“大夫人安好。”
凌鸢率先走到当家主母赫连昭前面，行了一个平福，这是本朝官员家眷之间行的礼数，要是按照凌家规矩，她得三拜九叩行大礼。
“二小姐你……”
庆妈妈刚要开口斥责，就被赫连昭一个眼风扫过去制止。
“大夫人莫怪我礼数不周，我也是按照朝廷规矩来的，若有得罪之处，只能请大夫人海涵了。”
凌鸢站得笔直，眼睛直接和赫连昭对视，浅笑盈盈，大方地打量着这位给凌鸢母女带来深重折磨的大夫人。
赫连昭稳坐在气派的紫檀木太师椅中间，周身华贵典雅，从头到脚皆是最稀有名贵的珠钗首饰，丝绸锦绣，面目端庄大气，带着温和笑容，看着凌鸢微微点头，示意下人给她端茶伺候。
“自家人不必多礼，鸢儿快坐下吧。”
赫连昭把凌鸢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但她不动声色，依然笑容可掬。
这个从小软弱可欺的小庶女如今变了个人，赫连昭满心的猜忌和警惕都化成慈爱的笑容，让人根本猜不透她心中真实想法。
凌鸢大方落座，接过凌家丫环递过来的茶，眼神一凝，盯着那茶汤看出了异样。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是苏杭出产的江白龙井？”
凌鸢将茶重新放回桌上，没有打算喝它，而是皱着眉看向赫连昭。
“鸢儿好眼力，这是最上好的春前龙井，我们凌府现在最喜喝这个。”
赫连昭点头答道，优雅地品了一口茶，露出满意的微笑。
“那温氏的高山普洱茶呢？从我姨娘进门那天起就一直上供给凌府的，现在为什么不喝了？”
小小一杯茶让凌鸢感到一阵紧张，完美保持着淡定从容的她，语气中不免带上了一丝担忧，赫连昭看在眼里，笑容更深了。
在本朝若论茶叶的品质，最好的当属温氏出产的高山普洱茶，这也成为了温氏商行的最大依仗，现在突然换了，事情绝对不简单！
“我倒是很怀念那高山普洱的味道，可惜啊，温氏商行马上就要倒闭了，我们凌家想喝都喝不着了！”
赫连昭嘴里在遗憾地感怀，眼睛里的笑意却呼之欲出，看着凌鸢的探究之意更甚，静静地等着看她如何应对。
“温家倒了，温姨娘就危险了，凌家把温氏商行吃干抹净没有利用的价值之后，那温姨娘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凌鸢在心里暗自思忖一番，越想越心惊。
她怔怔看着面前的龙井茶，清亮透彻的茶汤香气四溢，在凌鸢看来却像是催命的毒药，等待温姨娘的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