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
这里虽是侯府客房,但一应摆设,应有尽有,虽不说多华贵,但也彰显出主人对其在意。
裴宴礼正坐在书桌前,听完属下的汇报,也只撩了撩眼皮,淡淡道:“跪祠堂?”
属下说:“是,如今府上传的沸沸扬扬,说赵夫人在白日里同外男……同您说了两句话,自认羞愧没守规矩,自己去跪祠堂了。”
在一般人的脑回路里,只是青天白日里和外男隔着屏风说了两句话而已,不至于要被如此重罚,更不可能是自请自愿去跪的,那么就只能是被罚。
裴宴礼捻了捻手指,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出声,“她倒是可怜。”
不可避免,他脑海里还是划过了时婳的影子,她得知自己的嫁妆都被侯府占用时,那副震惊又可怜的样子。
赵煦之在朝为官时,太重功名利禄,没想到后院里还有个一心为他,痴情不改的夫人。
侯府后院这点事儿或许一时半会出不了侯府大门,时婳那温顺和婉的样子也不像是敢把事情闹大的人,但他在此养伤,倒也能听得几分?
赵煦之这是把时家的面子放在脚下踩。
……
得知时婳是自己决定要跪祠堂,别人不说,薄云是真震惊了,绵雾已经闷头去收拾厚衣裳了,时婳坐在摇椅里发呆,薄云急的上蹿下跳。
“小姐,这……这当真是您自己提的?如今昼夜温差大,祠堂里晚上冷得很啊……您身体都没好全,若当真彻夜跪祠堂,怎么好啊?”
时婳懒在躺椅上,像只舒服的猫咪,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头,说话慢慢的,“跪不了多久。”
于是薄云更炸了,“跪一天还不叫久吗?”
时婳当然不准备当圣母。
因为她打心眼里就认为和外男在白天说了两句话就要被惩罚,是一件荒谬到好笑的事。
她穿越到这个时代,不代表她要顺应并打心眼里认同这里的一切规则。
在她的认知里,牺牲了多少,就要加倍的回报,她跪祠堂全了侯府的颜面,虽说侯府也不一定需要她这份牺牲,但她做了,就要拿到回报。
更何况,如今她的目标可不是赵煦之。
“裴……宴……礼……”她呢喃出这个名字,青葱指节划过扶手,想到这个人,她目光中便划过一丝兴味。
……
赵煦之回府,还是先去了居荷苑。
不知为何,他这几天总有一种不敢面对时婳的感觉,哪怕对方乖巧恭顺,行事也挑不出差错,但回忆起昨天晚上四皇子所言,心头更是烦躁。
如今府上的贵客,正是四皇子。
四皇子非同一般,倒不是因为他天潢贵胄的身份,而是他生母成迷,这些年来一直养在行宫之中。
按理来说这便能表示他并不受宠,但陛下还真从来没忘记过自己这个儿子,每年数不清的赏赐送过去,每年宫宴他人不在,但靠前的位置永远为他空着。
坊间传闻他身体不好,只能静养吊着命,恐怕夺嫡无望,但……今年宫中接连薨了两位皇子,陛下立马三道急令宣四皇子回京。
赵煦之是个明哲保身的人,他刚回京也不想那么早出风头,若不是陛下秘密宣召表示要安排四皇子在他府上养伤,他真是半点不想和皇室扯上关系。
昨天夜里,四皇子毫无缘由莫名其妙的要一个玉扳指,又指明了要时婳过去听,那时候他心里就隐约不太舒服,总疑心两人是不是之前见过。
居荷苑内,宁星卉依旧热情洋溢地跟他说着今天发生的事。
这大宅院里的所有事情都是她这辈子都没经历过的,一景一物,全是她没见过的,因此哪怕只是在花园里逛逛,她也要好多话想跟赵煦之说。
赵煦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心不在焉的应答着,忽然听见宁星卉顺口道:“不过夫人被关了祠堂……也不知道晚上祠堂冷不冷。”
赵煦之眉心一跳,“夫人被关了祠堂?为什么?”
宁星卉佯装犹豫,赵煦之又重复了一遍,她才支支吾吾道:“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今天白日里好像夫人和西厢房的客人……关上门独处一室,被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挺生气的,连府里待了很久的孙嬷嬷都赶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赵煦之,柔声说道:“我也不是故意要说这些惹你生气的……”
赵煦之听完,脸色早已铁青。
他冷哼一声,“那是该好好管教管教。”
宁星卉摇着他的手臂,“夫君别生气嘛,夫人也不是有意的。”
赵煦之闭了闭眼,心里烦躁愈甚,沉声道:“她跪祠堂跪几天?”
宁星卉说:“就今天晚上吧,老太太应该也不想重罚她。”
赵煦之是个武将,平常也没怎么接触过女人,下意识便觉得一天不算什么,他手底下那些人,不管大错小错,犯了错便先领二十军棍再说。
他拍了拍宁星卉的手,“还是你乖巧。”
宁星卉自然而然的依偎在他怀里,抓起他的手指把玩。
只是少顷,赵煦之忽然轻轻推开她,神色有些尴尬。
宁星卉不明所以,茫然问道:“夫君,不歇下吗?”
赵煦之却准备出门,道:“你歇下吧……如今你有了身子,不方便。”
宁星卉一怔,明白过来了。
她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来,“好。”
赵煦之很快走了,她不知道他今晚要找谁伺候他,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居荷苑的古玩摆设,盯着瞧了好久好久。
也不知怎的,她想起自己把赵煦之救回来时费了多大的劲,山路难行,她一个弱女子把他从山上拖回来,而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责怪她拖动时不小心,害他背上多了一路伤痕。
她虽是山野中长大的姑娘,却因为容貌娇美,村子里的人对她都很和善,始终被人娇惯着,像赵煦之这般态度同她说话的,她第一次见。
后来赵煦之温言软语同她解释,说不知道她是好心人,还以为她是自己的部下。
宁星卉信了。
她摸了摸小腹,苦涩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