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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忽然轻笑出声。
  作为跟了他七八年的助理,魏明自然对他还算了解。
  傅三爷最是冷静自持,平日里端得一副斯文矜贵的模样,喜怒不形于色,像这般如此情绪外泄的时候他只能回想起两次。
  七年前他刚入职不久,公司商业机密泄露,丢了一笔大合同。后来傅景年设法找出内奸,发现是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对方拒不承认时他就是这副表情,眼睛笑着却转头将人送进了监狱。
  另一次是三年前,有个对手公司老总因为输给他们案子导致破产,干脆破罐子破摔绑了傅川让他独自去赎人。他直接派人到国外绑了那人全家将视频发过去,等着那人自己把傅川送回来。当时对着绑匪他笑得一脸轻蔑,差点让那人破防。
  对比起来,现在这笑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是让人脚底生寒头皮发麻。
  “查清楚。”
  轻飘飘几个字传进耳朵里,魏明不禁打了个寒战:“我马上去!”
  伸出两根手指:“我保证把温小姐从小到大的事儿事无巨细查得清清楚楚!”言罢赶紧跑路。
  雨天路滑,魏明连滚带爬,没走出多远就接连打了两下滑差点儿摔个四脚朝天,好不容易出了侧院不禁松了口气。
  苍天啊,这都什么drama剧情?!
  他走后,傅景年在原地又站了许久。
  好一会儿,直到温幼慈感觉到有人在暗中注视自己,朝门外不远那棵老树看去。
  黑暗中,男人一袭黑色西装撑着黑伞掩在树干后面,若非眼前的镜片反光恐怕很难让人注意到那儿还站了个人。
  他在那儿站了多久?
  男人随即开始移动,一步步走近,直到在她身前停下。
  温幼慈抬头仰望着他。
  方才那场对峙用光了她所有力气,她现在无法动弹,话也说不出半句。
  傅贺行说得很对,她有病,而且病得很严重。
  很多人对抑郁症有误解,以为只是单纯的心理问题,但事实上严重的抑郁症患者在发病时会出现躯体化反应。
  心悸、胸闷、头晕、恶心、呕吐、四肢无力......甚至一动起来都感觉浑身疼痛。
  诸如她此刻只感觉全身的关节都在打架,一个简单抬头的动作就足以让她感觉脱力。
  不一会儿,她便没了力气,重重垂下头,一下一下喘着粗气,嘴唇轻微发颤。
  接着眼前出现一片暗影,男人俯下身将她下巴抬起,眼神在她脸上睃巡。
  女孩儿脸上的淡妆已经掉得差不多,盖不住惨白的神色和硕大的巴掌印,起皮的嘴唇被咬出了血,额前的碎发被干涸的眼泪黏在脸侧,看着好不可怜。
  傅景年伸出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手指摩挲着她脸上的巴掌印,眼底划过一丝怜惜。
  她的眼神始终向下,盯着木质的地板发呆。
  手下一用力,逼迫她抬眼看自己。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温幼慈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只是闭上了眼。
  忽而感觉身体腾空,温幼慈吓了一跳,无声惊呼,被他抱至一旁抄写佛经的书桌上,高跟鞋掉了一路。
  桌子正对大开着的窗户,冷得温幼慈牙齿开始打架,只能不断地蜷缩着身体保持温度。
  桌子上的纸笔被狂风刮得满屋飘舞,木质笔架也被吹倒,只剩下一方砚台。
  扫了眼留在原地的外套,傅景年脱下自己的披到她身上,又关紧了窗户。
  体温逐渐回升,温幼慈意识清醒不少,便又听他道:“今晚的事我需要一个解释。”
  良久,温幼慈颤着声开口:“哪一件?”
  傅景年习惯通过眼神判断一个人的说话的真假,于是再次将她脸抬起,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不着急,我们一件件来。”
  “先说最简单的,为什么要诬陷小川?”
  视频是否合成剪辑过很容易鉴别。
  她无力地笑了笑:“我早说过,是我自己掉下去的。”
  傅景年眼神一凛。
  的确如此,只是在那种情形下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说客套话,目的是立大方懂事的继母人设。谁能想到她说的就是真话,只不过她为什么要自己从楼上摔下去她就没说了。
  “看来你是不觉得自己有错?”
  双手撑在桌子上,温幼慈仰着头看他,吐字艰难:“再来一次,我会做同样的......选择。”
  “你就那么讨厌小川?”
  温幼慈反问:“我凭什么喜欢他?”
  故意摔碎外婆给她的遗物,特意假摔陷害她......温幼慈想不出任何喜欢这个小侄子的理由。
  “傅三爷有时间教训我,还不如多管管你儿子......”
  “说不定,还有救......”
  “况且,”她嘲讽地笑了笑,“三爷看着也没有很在意吧?”
  “还是,你根本就知道那是傅川......”
  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她猜得一点没错。
  既然视频是方怡心放的,那么傅川作为完美受害者的可信度也就直线下降。傅景年只是语气重了点儿,小孩儿便认了罪。
  事情真相很简单,傅川不满继母,在方怡心怂恿下栽赃陷害,反被她将计就计。
  出于自保,她似乎也没有错。
  但在这件事上,傅景年与老太太立场相同。
  无论如何,傅家整体的利益高于一切,显然无论是傅川还是她都违背了这一准则。
  区别在于傅川是个孩子,因为疏于管教缺乏辨别是非的能力,被人怂恿也是情有可原。而她却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这样的行为自然不被允许。
  手忽然用力,温幼慈下巴被捏得生疼,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啊~”
  “疼吗?”傅景年手滑至她的颈侧。
  温幼慈下意识想躲,却被他禁锢在书桌上无处可逃。
  “怎么也不知道学乖点?”
  眼看着他越靠越近,温幼慈终是忍不住闭上了眼。
  耳畔传来几声轻笑,随即感觉下巴被松开,只保留颈侧的手。
  温幼慈复又睁眼,却只是摇头,用力道:“我这辈子......也学不会。”
  “是这样吗?”傅景年轻笑,“很好......”
  手从颈侧滑至嘴唇,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平静:“那要不你再解释解释刚才的事?”
  眸光一闪,二人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透着反常的笑意,一瞬间让温幼慈神情恍惚,不禁晃了晃脑袋。
  他又凑过来,盯着自己的眼睛一瞬,又贴到耳旁:“很像吗?”
  温幼慈脸瞬间白了下来,牙齿打颤,全身颤抖不止,却感觉他的手愈发用力,眼底的暗色让人心惊。
  方才还很镇静,现在反应却如此之大。
  仿佛是只被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被发现试图逃跑后死命扑腾着翅膀。
  不得不说,她的反应极大程度上惹怒了傅景年。
  “温幼慈,你真是好样的......”
  “敢骗我?”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和贺行是什么关系?”
  “想清楚了再回答。”
  大拇指指甲一刮,温幼慈唇角的伤口再度鲜血直涌。
  倏地,他松开了手。
  半晌女孩儿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没关系......”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很好......”傅景年转过身,“我可以再相信你一次”
  复又回头意味深长道:“聪明的女孩儿可以得到第二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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