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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肆尘几乎无法回想,刚才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个个看过那血肉模糊、难辨皮肉的尸骨。
  然而,幸好。
  没有纪濯。
  至少,在这场事故中,纪濯没有事。
  可是庆幸也只有那么一秒。
  随即被更焦心的恐惧包裹。
  医院是最先被各路人马盘查的。
  那么多人挤破了头想要发现纪濯好跟谢肆尘邀功,如果有早发现了。
  可直到此刻,都没有一点消息。
  不在医院,也没有遇难。
  ……那么纪濯到底在哪儿呢?
  *
  养和医院,港城最高端的私立医院天花板。
  全景落地窗的单人病房内,戴着呼吸罩结束手术的顾盛堰刚被推出。
  守了一夜的顾母跟着推床一路哭过去。
  谢肆尘刚赶到,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被会长拉着询问的医生娓娓道来:“倒是命大,刚好他那个位置没压到,救出的时候也及时,不过多处骨折和软组织挫伤,养病大半年没跑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谢肆尘声音沙哑发沉。
  “这个……”医生顿了顿,看着那明显一副找病人有事,脸上写着赶紧把这家伙弄醒的不好惹架势。
  神色迟疑,不好开口的艰涩模样说道:“这不一定……虽然伤不致命,但也不轻,至少也得明……明天了吧……?”
  看着谢肆尘脸色倏地冷下去,会长忙板起脸,没忍住一下暴露早些年古惑仔头子的凶茬老大样儿,横声呵斥:
  “让这小子马上给我醒过来!”
  医生咽了咽,颤颤巍巍缩起脑袋,“现在……现在是法治社会,欧会长您不能对病患这……这样……”
  “人命关天的事儿着急问他呢!病患又怎么了?把他给我弄——”醒。
  自然是知道欧会长的身份,然而职业道德作祟,惊疑不定的主治医生最后硬着头皮道,
  “这……这样,现在刚手术结束,病人实在虚弱,就算叫醒也问不出来什么。”
  “您们稍等几个小时,等情况再稳定些,我想办法让他醒来回答行不行?”
  欧会长横鼻子瞪眼拍桌:“几个小时?要是我们人被耽搁出了事你赔的起吗?”
  还没说完。
  谢肆尘闭眼,双眉紧锁,最后伸手拉住。
  像是努力抑制濒临失控的暴躁,再睁开眼时,声音沉地可怕,眼底布满血丝,一字一句看向医生问:“要多久?”
  “六……七……”医生声音踌躇,被一旁的欧会长凶狠瞪眼,憋了憋又改口,“五,五个小时。”
  “不能再少了!不然人醒来过脑子也不清醒,你们问不了什么的!”
  “行。”谢肆尘长呼了口气,晕染暴戾的桃花眼深不见底,沙哑开口,“五个小时。”
  谢肆尘转而看向欧会长问:“监控那边呢?”
  欧会长忙又打去电话,听完后小心瞥着谢肆尘的脸色,迟疑摇摇头。
  外放语音,电话那边的人说着汇报:
  “新湾岛是政府刚要筹备新建的区,基础设施没有完善,监控……目前基本都没装,装了的也是新的,别说联网录制了,连开机启动没有……”
  “我们只在港口那边的出站监控中看到纪濯先生的身影。”
  灰白死寂的脸陡然焕发一丝生机,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谢肆尘猩红双眼急问:“看到他了?”
  “看……看到了,纪先生……跟顾盛堰一起下的新湾岛港口,然后两人上了同一辆车。”
  这话一出,谢肆尘脸色又白下去。
  周围人忙七嘴八舌劝起来,一众普通话夹杂着港话,叽哩哇啦了一堆。
  “不过现场真的没有发现纪先生!那就说明至少没因为连环车祸出事!”
  “您别着急,大伙再找一找!”
  欧会长为表示尊重,从见到谢肆尘后尽量都说着不那么普通的普通话,不过有时急了也会又飙回方言。
  此刻正是拽着医生,一边将一个砖头大红包往人口袋里塞,一边威逼利诱恐吓,
  “当我哋畀大佬做嘢,仲救人?剩返啖气都畀你泼醒落口供!(当年我们给老大办事,还救人?剩一口气都给你泼醒问话!)”
  “个衰仔够胆搞到小谢嘅爱人失咗踪,唔送啦佢见阎王已经够畀面嘅!(这小子敢害得小谢的爱人失踪,不送他见阎王已经够给面子了)”
  “是是是……”
  欧会长夹着人脖子,凶恶瞪眼将红包给人塞手里,
  “快D将里面嗰个人整醒,我哋心急问情况,唔迟咗人哋老婆出咩事,你担待嘅起呀!(赶紧把里面那人弄醒,我们着急问情况,不然晚了人家老婆出什么事,你担待的起吗)”
  人往那儿凶神恶煞一站,后面还一排黑色西装人高马大的小弟。
  看着真像上世纪港片大佬走入现实,下一秒就能踹桌开干。
  里面瑟缩探头的顾母一个激灵被吓得又缩回房。
  原本安静了几秒的现场再次乌泱泱一团,吵的不可开交,某些职业道德在个人安危逼迫下也显得岌岌可危。
  一片吵闹中,唯一没有动的便是窗边静站的谢肆尘。
  外面已经是深夜。
  夜色轮廓为半张脸着上阴影,明暗交界处,孤寂又沉默地伫立着。
  良久,他抬步,直直向里面的病房走去。
  看到谢肆尘有所动作,以为是终于下定决心。
  会长忙推了把“打动”的医生进去帮忙。
  一屋子人虎视眈眈盯着。
  里面的顾母吓得慌乱要抵门。
  谢肆尘抬手,一把按住即将合上的门,指尖被一瞬砸红也毫不在意。
  阴鸷目光死死盯着神色慌乱的顾母,声线冰冷:“你出来。”
  “我……肆尘……你行行好,阿姨求你了,盛堰他刚手术结束,你这么做他会没命的啊!”
  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谢肆尘冷呵了声。
  冷戾目光扫了眼里面插着管子的顾盛堰,顶腮讥讽:“我还不至于像他那么没品。”
  “我不动他,你出来,把顾盛堰为什么来港城的事一五一十讲清。”
  “啊?”顾母抵门的动作一愣。
  那边,一众要上来帮忙的人同样呆住。
  尤其是被推着去将人整醒的医生,瞬间看谢肆尘目光肃然起敬。
  生怕下一秒自己的职业道德再次飞走,慌忙点头哈腰遁逃,“那您……您们先忙,五个小时后我来换药,到时候再……再再过来啊!”
  下一秒脚底抹油,飞速溜走。
  反应过来的会长瞪眼大喊:“嘿!你个仔——”
  奈何紧接着被谢肆尘一个手势示意无事后,又憋了回去。
  照头给旁边人一个巴掌,“木独咩木独!仲唔快D帮唔该总(愣什么愣!还不赶紧帮谢总)”
  后面慌乱要帮忙的会长小弟忙推开挡门,七手八脚弓着身子从旁走过,然后一把将顾母夹着出来,摁沙发上。
  谢肆尘几不可察皱了下眉,打了个手势让周围人先下去。
  然后站在顾母面前,居高临下的姿势分外有压迫感。tຊ
  静静看着顾母,先礼后兵道:“多有冒犯,但希望你能理解,毕竟如今你儿子只是躺在里面,我爱人却还生死不明,如今我的心情比你更糟。”
  顾母双唇颤抖,咽了咽,慌乱点点头。
  她哪里来的胆子去计较?
  以如今谢肆尘的权势,完全有那个能力不顾及自己,直接闯过去弄醒顾盛堰质问。
  至于她拿长辈压人什么的则更加可笑——人家动动手就能让顾家不复存在!压个屁压啊!
  况且如今这一堆乱七八糟的关系夹杂其中。
  不久前她还给谢肆尘砸了一花瓶!
  诸多前提之下,心虚的厉害。
  一点不敢隐瞒,如实全部说出来:“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港城,从盛堰订婚后,他的情况,我就都不清楚了。”
  “知道他秘书电话吗?”
  顾母忙点头。
  谢肆尘言简意赅:“打个电话,问。”
  说着,将自己手机递过去。
  “不用……我我……我有!”顾母慌忙推回去。
  事到如今,在谢肆尘几次高抬贵手,非但没计较还帮了她后。
  顾母也逐渐看清,并没有朝她和儿子找事的心思,全心只想找那个男狐狸精。
  存了讨好意味,也不再磨蹭,顾母飞快从自己兜里摸出来,当场给助理打过去。
  “我也不太清楚……这段时间我都留在京北打理总公司和照看夫……纪先生。”小李顿了顿,迟疑开口,
  “昨晚顾总突然叫我给纪先生订票去港城,有急事处理,除此之外的就不知道了。”
  不在针对纪濯和心急儿子事上的顾母理智不少,条理分明开始盘问,“那这次跟着盛堰出国的助理呢?都有谁?”
  那边小李陷入沉默。
  “就……顾总……车上那位。”
  电话开着外放,顾母刻意往谢肆尘面前放去。
  一字不落传入二人耳朵。
  想到殡仪馆看到的那数具尸体,谢肆尘敛眸。
  只顾着儿子,没了解事发情况的顾母反而皱眉,着急追问:“车上怎么了?你倒是说——”
  谢肆尘心中叹气,刚要出声制止。
  那边,小李声音变低,略微哽咽了下:“没……人在车上,没了。”
  顾母张大嘴,呆愣回头。
  和眸色晦暗的桃花眼对视。
  心道糟了。
  唯一知道情况的人也没了。
  顾母心瞬间揪起来。
  这必须得问出个一二三啊!
  不然什么情报都得不到。
  那这不就得强闯病房折腾盛堰了吗!
  顾母语气慌张,厉声喝道:“那……那还有没有别的人,你问问啊!盛堰出国不可能只带一个助理的吧!肯定还有其他人知道情况——”
  “等等。”突然。谢肆尘抬手接过电话,声音低哑:“他这次出去,带了几个人?”
  “不……不多……就三个秘书,一个法务,一个跟着去了港城,其他人都半途回来了。”
  “一个?”
  “对……对。”
  “那司机呢?”
  “顾……顾总不习惯用外人,如果去了其他城市,一般都是总秘开车……就是跟着顾总去港城的那位。”
  可是车上带下来的遇难者有两人。
  毫无可查的巨大谜团中,终于摸到一点可以抽取的线条。
  谢肆尘倏地起身朝对面问:“DNA比对出来了吗?能确定那两人身份不?”
  “我……我看看……!”
  谢肆尘再次接过点头,沉声朝电话道:“关于那两位中途离开的秘书还有法务,完完整整问一遍去港城之前的所有事情。”
  一旁的顾母忙跟着补充:“赶紧去!谢总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紧接着,那边的小弟忙跟着跑来,“查……查到了!刚联系上家属,一个是顾总的秘书,另一个是……裕晟的公证员?”
  *
  得知消息,众人忙跟着进来。
  “裕晟?这哪儿来的不知名公正公司,听都没听过!”
  会长皱眉,声音不解道:“顾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请这种人吧?”
  谢肆尘双眉紧锁。
  一旁的助理却是表情古怪,“这公司……”
  “你知道?”
  “也不是……”那助理犹豫开口,看看谢肆尘,“我好像听说……这是纪先生……一位亲戚开的。”
  谢肆尘抬头,鹰隼般目光射去,“还有什么?”
  “就是……纪家当年那位,差点夺权成功的老二,后来不是没争过纪先生父亲嘛,被给了些钱打发出去了。”
  “那人零零散散开了些公司,因为一直被纪先生父亲打压,都没发展起来,但因为做生意挺舍得让利交朋友,倒也维系了一派客户人脉,后来纪家倒台,他发展的倒是越来越好了,这个裕晟,貌似就是他的……”
  顿了顿,忙又补充,“不过这都是坊间传闻,不知道真不真!”
  “嘶,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旁边努力凹普通话的会长一拍脑袋,
  “新湾岛最大的那片地,不就是纪家的祖宅?最近政府想动工,把那片地开发成旅游新区,不少人都盯着想分一杯羹……”
  说着,突然顿住。
  都是商人。
  早些年龌龊事也没少做。
  稍微换个角度,瞬间想到一箩筐为了利益暗下杀手的同类下场。
  虽然还有各种细节没弄明白。
  但很明显,在港城这么大点地方,这么大阵仗的到处找人,还能给人凭空消失到现在。
  没有某些蓄意者的手笔说什么也不会信。
  瞬间在场人表情一变,会长当场急道:
  “谢生!得赶紧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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