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阳光正好，许岁安坐在副驾驶上，看林老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差。
　　“你还没说呢，怎么突然约我去看中医啊？”
　　她的表情终于松动，却是说不尽的无奈。
　　“我男朋友爸妈，说让我去看看中医调理一下身体，趁着年轻早点生个孩子。”
　　“最要命的是，我爸妈也这么想，我就只能从命了。”
　　“那你未婚夫呢？他也是这么想的？”
　　林老师有些伤心，其实，他是一向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可在孩子的问题上十分强势。
　　“岁安，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来都没想过生孩子这件事，都没想过自己也要成为一个母亲……”
　　“我都不敢想……”
　　许岁安关上车载蓝牙叹了口气，“我也没想过。”
　　“不是，你和赵警官才到哪一步啊，想这么远干什么，没准他心疼你，就不要孩子了呢。”
　　许岁安摇摇头。
　　如果，她和赵淮知真的走到结婚那一步，他那样的家庭，是没办法不要孩子的……
　　但是……
　　如果有个孩子长得像他，或者像自己，从婴儿时候就咿咿呀呀的，长大了跟在身后喊爸爸妈妈，好像，也挺好的吧……
　　不自觉地想，面对工作有条不紊的赵淮知哄孩子时却毛手毛脚不知道怎么做，只能无助地喊自己的名字过去，许岁安低头笑出声。
　　林老师踩下刹车，眉头皱起，“怎么的？想和你家赵警官结婚生孩子以后的幸福生活呢？”
　　“不是，你别胡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岁安，你说，女人为什么要生孩子，做母亲呢？”
　　“老娘就想一个人，挣钱花在自己身上不好吗？”
　　“你真的不想要孩子啊？”
　　从见面开始，她满嘴的抱怨，她明明是很开朗的性格。
　　“岁安，生孩子可疼了，听说比断了十根肋骨还疼，虽然说有无痛分娩，但还是害怕，我可能，还没准备好……”
　　“其实长辈说得也有道理，早晚都得生，还不如趁早呢，身体也好恢复……”
　　“可孕期的情绪要你自己承受，孩子也是你自己生、自己带大，没有办法出来工作，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也才二十几岁的年纪，既然不愿意，那就再往后推一推，在课堂上无限的精力活力，且能消耗几年呢，这几年，说不定就是一番成就。
　　“他们可不管我怎么想，算了，先去看医生吧。”
　　车子停在医馆门口，许岁安从副驾驶走下来，看着医馆的名字问了一句，“你是问了李博老师吗？”
　　“对啊，这也算是资源，怎么说也比我随便找一家靠谱。”
　　她拉着许岁安的手往里走，非要她也挂个号看一看。
　　两个小姑娘坐在诊室外等，叫到9号时，林老师握着许岁安的手往里走，她好紧张啊……
　　“李医生。”
　　“许老师？”李言抬头，没有注意到坐在自己面前的林老师，反而对突然出现在自己诊所的许岁安有些惊诧。
　　“李先生。”
　　“这位是……”
　　“我才是病人，岁安是下一个。”林老师把号码条递过去，手放在桌子上，视死如归的表情有些好笑。
　　“我们都是一个办公室的，也是李博老师给的地址。”
　　“那这位老师是哪里不舒服呢？”
　　“不是不舒服，就是……想请李医生看一下，我的身体，怀孕的话是不是需要调理一下……”
　　几分钟过后，许岁安扶起神情苦涩的林老师往外走，林老师手里拿着单子，摊开来给她看，“岁安，这都是钱啊——”
　　“为了你以后的安全，这钱也得花，别哭着脸了，我们去拿药。”
　　诊室门口，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往这边走，许岁安没注意到，不小心撞上了他肩膀。
　　“对不起。”
　　那男人没说什么，把帽檐压得更低，姑娘抬头，看他侧脸上一道狭长的疤，狰狞恐怖。
　　气场好强啊……
　　他进去后，诊室的门被关上了。
　　“这么多，我得喝到什么时候啊……”林老师看着车后座上一大袋子中药药剂，难过得想哭，“还得定期来取。”
　　“我再陪你来。”
　　“呜呜呜……还是姐妹好，男人都不顶事！”
　　她手捂着眼睛往许岁安怀里倒，现在，很需要美女的贴贴来缓解悲伤。
　　许岁安拍拍她肩膀，tຊ看时间不早，刚想扶她起来，车窗外的门口，那个和她撞到一起的男人走了出来，脸上多了个医用口罩，那条疤痕被挡住，他敏锐地捕捉到许岁安的目光，帽檐往上一顶，恶狠狠地瞪过来。
　　姑娘被那眼神吓到，连忙收住视线。
　　李言先生……还有这样的病人吗？
　　“你家赵警官还没回来呢？”
　　林老师撑着座椅从她腿上起来，车子起步，发动机的声音让许岁安清醒了些。
　　“还没呢。”
　　“一点消息都没有啊？后天你就生日了诶！”
　　身边的人沉默了好久，林老师还以为她心情不好，笑着说，“没关系的，你男人不在，我们还在呢，我们陪你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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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一月八号早上许岁安去七班上课，她也没收到赵淮知回来的消息。
　　心里有些害怕。
　　也没什么胃口去吃午饭。
　　但没想到，整个办公室，同事们都没有动。
　　最后一节课下课前，林老师接个了电话，拉着李博神神秘秘往外走，再回来时，一个人手上提着蛋糕和饮料，一个人拿着一大袋子烧烤串。
　　办公室的大家好像都知道，只有许岁安被蒙在鼓里。
　　“你们中午吃烧烤啊？”
　　“不是你们，是我们一起。”老师们把锡纸袋子摆满了桌子，拆开蛋糕外面的包装袋，把蜡烛和到递给她。
　　“这是林老师的主意，我们大家一起给你过生日，而且，都给你准备了礼物！”
　　“谢谢你们……”
　　她还是很高兴，大家都记得这个日子，就像姑姑一样，虽然自己从不在意，甚至有意避开，但每年她都会在桌子上看见一份礼物。
　　“好了好了，关上门，寿星点蜡烛，许愿，切蛋糕！”
　　“岁安，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诶呀，说出来就不灵了！”
　　许岁安吹灭了蜡烛，缓缓睁开眼睛，听两位老师在耳边玩笑，烛火熄灭，烟雾袅袅，她相信，心底默念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赵淮知不必赶在今天回来，他平平安安地回到海州就好了。
第 43章 要不咱俩现在去开个房试试？
　　晚上下班，许岁安穿好大衣关上办公室的灯，她已经走到了车子旁，钥匙拿在手里，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她拿起来，看见好几天没联系的那个人的名字。
　　按下了接听键，手都是颤抖的。
　　“喂？”
　　“岁岁，我回来了，在校门口。”
　　他声音沉稳安定，那一刻，许岁安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她想见他。
　　关上车门，她小跑着往校门口去，耳边，风细微划过，电话那头的人在提醒她慢着些，小心别摔了。
　　学校门口，男人一手放在大衣口袋里，腿靠在车头，远远望见他的姑娘，她头发有点乱了，发丝在月光的阴影下舞动，带着他千山万水的思念，被他收在大衣里。
　　像梦一样。
　　每次离开，不知生死，可一想到她，心里总有股劲，他得回来……
　　活着回到她身边。
　　“想我了？”
　　他挂断电话，帮她打开车门。
　　女孩子从他怀里往后退，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她真的好怕，好怕他出什么事，好怕他像上次那样受伤还瞒着她……
　　“不哭，我没受伤，好好地回来了。”
　　“嗯……”
　　“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赵淮知把车子开往郊外，二十几分钟，许岁安看着他笑，边笑边抹眼眶里的泪。
　　这么多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车停在某个枯树茂密的地方，赵淮知吻上她额头，玩笑道，“不哭了，叔叔看见你哭成这样，以为我欺负你，就不答应把你嫁给我了。”
　　什么？
　　她走下车，看见庭院外的四个大字，眼眶的泪水瞬间冰住。
　　烈士陵园……
　　“去看看吧，我陪你。”
　　赵淮知递给她一小捧菊花，拉起她的手往里走。
　　“回海州以后，我都没怎么来过……”
　　“今天是你生日，去陪你父亲说说话吧。”
　　天已经黑了，风呼呼地刮着，墓园里丰碑座座排列，气氛阴森得很，可许岁安一点也不害怕。
　　在这里安睡的，是她的家人，是无数英烈，他们不会允许黑暗侵蚀这个城市，威胁到这个城市的人民……
　　小姑娘半蹲在墓碑前，伸手拂去一层灰尘，菊花开得正好，笑容有些像她。
　　“爸，今天……是我生日，女儿不孝，这么多年，都没来看您……”
　　好容易不掉眼泪了，话一出口，又忍不住了……
　　“您应该不会怪我吧……”
　　“您别怪我……”
　　她哭得越来越厉害，赵淮知甚至怀疑，自己带她过来的决定是对是错……
　　“岁岁……”
　　她笑着摇摇头，慢慢地站起来，在墓碑前转了一圈。
　　“爸爸，你看，我长高了，长大了，姑姑姑父把我养得很好，哥哥和嫂子都可喜欢我了……女儿读了北师大的历史学，受邀讲座，出版专著，挣了好多钱，还有……”
　　她转身，拉起赵淮知的手。
　　“爸，我谈恋爱了。”
　　“您看您满不满意啊，您一定很满意的，所以，您别生气……”
　　“我、我认识了好多新的朋友，每天都很高兴的……”
　　“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
　　这一刻，不知何时躲起来的月亮露出半边脸，柔柔地照在小姑娘身上，北边几点星子闪着光，压过枯萎的树枝。
　　别伤到她啊……
　　碰到衣服都不行的。
　　岁岁，要平安。
　　岁岁平平安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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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行前，赵淮知手里两捧花，一捧放在许队长墓前，另一捧，放在旁边的墓碑前，他平静地敬礼，手覆上冰凉的大理石，“放心。”
　　他很好，请放心。
　　你的女孩……她也很好，你放心。
　　许岁安抬头看他，只听见黑暗里，他声音有些压抑，“这是我哥哥，赵沂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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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
　　小姑娘松开他的手，端正地弯腰鞠躬。
　　“哥哥，我会替您照顾好淮知的，您放心。”
　　“我们走吧。”
　　墓园静下来，细弱的风轻抚着花束，在无声的地方满足叹息。
　　真好啊……
　　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的日子还惹你哭，是我不对。”坐回车里，赵淮知打开了暖风，用自己的围巾帮她擦掉眼泪，他很抱歉。
　　“其实，为你生日准备了好多东西，但现在，时间太晚了。”
　　回到中央街，赵淮知带走进面馆，他点了一碗长寿面。
　　“明天补给你，今天先凑合一下，好吗？”
　　小姑娘接过蘸料安慰他，“明年一起补吧。”
　　他何德何能，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女朋友……
　　“赵淮知，我可能，一个星期后就要回凌川了。”
　　今天教务处才发了期末考试安排，最后一科政治考完是十六号下午，二月二十号开学，一个多月的寒假呢。
　　“不能多留几天吗？”
　　“那……20号？”
　　他才结束任务回来，她就要走了吗……
　　怪舍不得的……
　　周末，许岁安拉着他去逛商场，说是要置办一些当地特产带回凌川，两个人没多久就要再分开，心里都恋恋的，这几天是一有时间就守在一起，工作也好，聊天也罢，做点什么都是好的。
　　两人沿着中央街往东走，海骅酒店外，好几辆警车停在外面，便衣和执勤服参差不同，许岁安好奇地看过去，语气漫不经心，“你说，真情侣遇到酒店查房怎么办啊？”
　　“好奇啊？要不咱俩现在去开个房试试？”
　　赵淮知和她十指相扣，食指在她手背上来回抚摸，脸上却是平时的云淡风轻。
　　“你说什么呢……”
　　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许岁安握着他的手越走越快。
　　“我是说带你看一看遇上警察查房怎么办，岁岁想什么呢？”
　　“赵淮知！”
　　这个男人，太过分了！
　　姑娘暴怒，赵淮知抱着她傻乐，一步步走得很稳。
　　“其实，只要提供正确的身份信息，没有转账或者交易记录，和警方解释清楚就好了，而且，遇上查房的概率是很小的。”
　　年关将至，商场里人流涌动，赵淮知推着购物车，一手护着自己的小姑娘，但她好像没什么固定的目标，小小的身子穿梭自如，一个不注意，就到了过道旁的货架边上。
　　赵淮知接过她打包的东西，眼神无奈又宠溺。
　　视线被人群挡住，各式各样的不同，他却总是能在这尘世烟火气中一眼看到她，笑意盈然，一身米色大衣温柔无限，手里拿着不同的物件，问他觉得哪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