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妮提着一口气,脚下生风,觉着没用多少工夫便来到下沟村。
停下来敲门的时候,方觉出来跑的胸口生疼,忍不住咳嗽起来。
乔智华开的门,见是她,一脸呆滞,半天才反应过来,嗔一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有事么?走夜路不害怕?”
花妮打量着他的脸,嘴角没有血渍,只是面色苍白,在如此昏暗不明的黑夜里,越发显得憔悴沧桑。
“你当你是什么,胸口碎大石可是你能干的!你是不是傻!”花妮喘几口气,怒声道。
乔智华抿了抿唇,嗓子里一阵响动,将门打开,声音低哑:“进屋说去,外头怪冷的。”
屋里传来乔大的声音:“华啊,是谁来了?是主家的太太小姐么?快请屋里坐吧。”
乔智华应一声不是,在前带路,领着花妮进堂屋坐下。
“冷罢?拿着这个暖和。”乔智华从锅盖上拿过个热水鳖递给花妮。
花妮走的一身热汗,手心都是汗,哪里就冷了,也不接那水鳖子,只把眼瞪着他。
乔智华知道她在瞪着他,并不去跟她对视,把脸别过去,又去掀锅盖,口中说道:“吃饭没有?我蒸的好菜饼子,热乎的呢,吃一个罢。”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花妮喘过气来,厉声问道。
乔智华从锅里拿出个菜饼子,着个破旧的笸箩盛着,放到花妮跟前的八仙桌上,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么!你听谁说的瞎话,我能有什么事儿!”
“你现在有空么?我带你去个地方。”花妮道。
乔智华咬下唇,犹豫:“天黑了,有事明儿再说,我先送你回家去,省得家里人惦记你。”
“除了成才,我没有家人了,谁会惦记我!”花妮道。
乔智华垂下眼帘,声音缥缈:“妮啊,人各有命。这就是我的命,你不要管我了。”
“走,跟我去个地方,保管以后你和老爹的生活无忧。”花妮拉起他的手往外走。
乔智华没有反对,跟她走出来,里屋一直没有放声儿的乔大却突然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花妮根本听不到他的叹息,就是听见也无所谓,她不在乎。她知道乔大一直瞧她不上。如今他儿子可又成了家丁,也不由他说三道四瞧不起人了。
“妮呀,你穿的单薄,当心冻着,若是不急,咱先回家,明儿再去行不行?”路上,乔智华对花妮道。
花妮回头看着他:“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要带你去什么地方?”
乔智华咧嘴笑笑:“你想带我去什么地方,我就跟你去什么地方,难道还怕你骗我不成!”
花妮心头一热,觉着眼里有热泪涌出。
她一直以为乔智华对花妮没有太多热爱,最多也只是停留在喜欢的阶段,可听他这话,也许她想错了罢?
花妮带他钻进密林里的那个山洞,乔智华默默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扯下她的衣襟,让她躲避脚下的绊脚石,提醒她要小心。
“乔智华,我时常在这里爬进爬出,你不止看见过一两回,为什么就不问问我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呢?也从来没进来看看么?”花妮边走边问他。
乔智华苍白的脸,在明亮的火把的光芒照耀下,显得那样真实而值得爱恋:“傻丫头,你不想说的事,我哪里会去问。再说了,你也没说要领我进来看看,我进来干嘛?现在不就领我进来了么。”
花妮叹口气,心中尚有无尽的疑惑,世上真有这么好的男人?
花妮拉着乔智华的手,从山洞里爬出来,来到海滩上,咸湿寒冷的海风吹拂,两人不约而同的打个寒噤。
乔智华拍下手,一下子解了许久的疑惑,笑道:“怪道你每次从山洞里爬出来,手里都提着海物呢,原来这山洞是通向这里的!其实早先,我也惦记上了这片海滩,可惜费了半年的气力,也终是没找到能下来的路,只得作罢。谁知道你竟然找着了,可见你这丫头呀,是真有福气的。”
“我下过海,那些暗礁上有鲍鱼和数不清的海蛎子苦螺,海底有很多扇贝,连海参也能捞到几只。遇到大风天,退大潮,海边会积着无数海带和来不及逃回大海的各种鱼类。”花妮道。
乔智华听了她的话,沉默半响,方才开口,话却只说了一半:“丫头,你……”
“我是个自私的人,你是知道的。我原本想留着这片海滩养活我和弟弟,直到成才长大成.人,生计也不会有问题,现在加上你和老爹,也不会有问题。只是我尚没有能力给你一个自由身,让你能去参加明年的考试。”花妮嘶哑的嗓音轻轻说道,有些难过的面容。
乔智华伸手摸摸她的头,手指停留在她的发上,却又攸的缩了回去,苍白的面上浮现些血色,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傻丫头!”
“答应我,再不要去干什么胸口碎大石的营生,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前路还长着呢。你我一起努力,一定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花妮正色道。
乔智华嘴张了张,又闭上,一脸的痛苦神色。
“是乔家让你去做的?”花妮想不通他的痛苦来自哪里,便就问道。
乔智华叹口气,摇头:“老爷是个好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奶奶她,她总在我跟前念叨,我出来这几年,家里少人作活,不得已只能多雇个人,这些年的嚼用也有好几十两银子的。我老听她这么说,岂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少不得拼死拼活把这钱挣出来还给她就是了。”
花妮没有回他的话,把目光伸向黑暗不可测的大海远处,半晌,方问一句:“镇上最有名的酒楼是哪一家?都有些什么人去光顾?”
乔智华听她问的蹊跷,一双俊俏的眸子好奇的盯着她,回道:“泰丰楼呀!我家老爷就经常去,这两年因为打仗的缘故没人来,今年太平下来,我跟着老爷去收了两趟帐,客人又多了起来,什么样人都有,一楼大堂各色布衣都让进,只二楼往上的雅间须有头有脸的老爷才能坐。我听老爷说,新上任的县主,前不久还在那里请过各处的乡绅大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