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二人就偷偷约在这方小院吃吃喝喝,说说话,逐渐相熟。九渊难得有了伴,开始贪心,不再满足于一开始说好的三日,便费着心思用五花八门的点心诱之,多留得她一日复一日。身边的秋嬷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九渊素来很少出门,顶多也就在院子里走一圈半圈的,最近却是每日出去好几趟,寻不到人影,还久久不回,于是便多留意了一下,这会儿瞥见他似乎又出了门,便偷偷跟了上去,一路上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偏僻的后院。
这边晚歌还没吃两口呢,就被突然出现的秋嬷嬷吓得差点噎住。一旁的九渊也随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立刻站起身来,“秋嬷嬷。”
“殿下。”秋嬷嬷打量晚歌许久,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行宫的女子有着十分的戒备心。虽说外面应该已经没人记得九渊这号人,但万一有人有什么企图呢?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她叫晚歌,是我新交的朋友。”
“既是殿下的朋友,自是不可怠慢。”秋嬷嬷想了想,来历不明,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若是有小动作那便是居心不良,除掉;若是没有,那待在殿下身边做个伴也无伤大雅。“奴婢在殿下院子里收拾出一间客房来招待晚歌姑娘如何?”
九渊闻言转过头去难掩期盼地看了晚歌一眼,会留下来吗?会答应吗?
她暂时还不准备离开,能堂堂正正地吃喝自然是好的,秋嬷嬷此举应该也只是试探她,行宫一般人可溜不进来,她又来历不明。身正不怕影子斜,于是晚歌点了点头,“劳烦秋嬷嬷了,叫我晚歌就好。”
晚歌就这样在行宫住了下来,最高兴的人自然是九渊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畅快,整个人看着都比往日精神了不少,日日缠着晚歌说说她这些年在外面看到了些什么,晚歌挑挑拣拣,说了些好玩的有趣的温情的。
日子过得挺快,晚歌到这里已近一月,混熟了,她也得打听打听锦书的消息了。
“殿下,你们王宫里有个叫锦书的吗?”
“锦书?”九渊摇了摇头,“王宫里上上下下从主子到奴才,人太多太多了。我已经离开那里好几年了,便是在宫中时,也只认识身边这几人。”
晚歌微微皱眉,难道真要进宫去慢慢找吗?
见她有些为难的样子,九渊继续问道,“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人托我给她捎个口信。”
“那我去问问秋嬷嬷,她在宫里许久,知道的定比我多。”
遗憾的是,秋嬷嬷也并不知道这么一号人。
晚歌这下便棘手了,难道就在这行宫里等着主上带着后宫妃嫔宫人过来时再打听吗?这得等到何年何月啊?还是得想另外的法子。
法子还没想到,却在秋天来临之际,九渊破天荒地遇到了一场刺杀。还好晚歌自从当初差点
被拐到窑子里去就坚定了得学点保命本事的想法,后来遇到那江湖第一剑被围攻身负重伤,她搭救了一把,在她的死乞白赖下,那老头终究还是教了。晚歌勤学苦练,一年下来也只能学了个五分,一般来说倒是也够用了,平日里哪有那么多机会碰到顶尖高手。这次在侍卫赶来之前,全靠她撑着,说一句救命恩人也不为过,秋嬷嬷也因此终于对她放下了戒心。
就在几人对这场刺杀百思不得其解时,答案自己送上门了。
顺公公携圣旨来到行宫,妫璟淮召九渊回宫。
看来是有人提前知道了这消息,所以想直接来一个斩草除根。就算是病秧子,也别想回宫,以免日后横生枝节。
啧,晚歌心惊,王宫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她还要继续找锦书吗?自己该不会因此一命呜呼吧?正当心中天人交战之时,九渊试探着问道,“你······你要和我一起回宫吗?”他是自私的,明知道以后大概是怎样凶险煎熬的日子,可他还是想这个人能陪在他身边,多得一日算一日。多年来毫无波澜的世界,好不容易有了些生机与鲜活,怎甘心轻易放过?怪只怪那晚她在刀剑之下救下了他,十多年的漫长岁月,只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将他护在身后,竭力全他性命,实在难忘。
“你不是在找一个叫锦书的人吗?”九渊不理会她的沉默,继续道,“到王宫里后慢慢找自然会有答案。”
“日后你若是想离开,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出宫去的。”
她一个江湖闲散客,纵是这两月二人有着日日相处的交情,也着实算不上深,远远绊不住她的脚步。他只能勉强寻这样一个理由尽力挽留了。
“我再想想。”晚歌转而问道,“你回宫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自接旨以来,他还未缓过神来。
“你会想着去争一争吗?”她试探着问道,皇室中人有着自身无法挣脱的命运。
九渊愣住了,争吗?在那个豺狼虎豹之地争出自己的一片立足之地吗?凭他一个病秧子,一无所有?可若是不争他们会相信吗?会放过他吗?人的猜疑之心无穷无尽,有朝一日只怕还是难逃一死,毕竟眼下还未回宫便下了杀手。仔细想想,往后的路似乎怎么走都是崎岖艰难的,或许应该一搏?大概是他心里始终有个角落不曾忘记过哪些嘲笑和欺辱,盼着有一天他能站在高处向那些人证明,他九渊不是个废物,绝不是。
“我也不知道。”他还是很迷茫。
晚歌最终还是跟着九渊回宫了。那些饿殍遍野、尸骸成山的事她确实无能为力,而如今不过是带个遗言,应该尽力一试。虽然心中万分抗拒王宫的腥风血雨,但她也不愿辜负他人所托。这几句话可能不重要,但也可能很重要。人间苦难永无止息,但少一点是一点吧。
书生与锦书都是苦命之人,不求此举能消苦解憾,但也多少算是宽慰吧?否则站在锦书的立场上想,她明明舍弃一切入了宫,有了治病的钱,却还是没能救活他,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只字片语也没能听到,未免有些太残忍了。拼死拼活一场,应有个收尾,不论好坏。
晚歌也想过,若是进了宫也没找到锦书,那至少能求一个问心无愧。她已尽全力,不算食言。
行宫出发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便进了宫。顺公公领着九渊去了永和宫,说是主上的旨意,让他暂住此处。永和宫虽算不上富丽堂皇,却也规模不小,离妫璟淮的养心殿也不算太远。院子已经仔细打整过了,所需所用一应俱全。宫女太监站成三排,约有六十多个的样子。九渊住主殿,晚歌则被安排在一墙之隔的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