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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红着眼瞪着程尧近在咫尺的脸,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觉得像是千万只蚂蚁从心尖冒出来,开始迁徙,全身都酥酥麻麻。
  突然,唇上一痛。
  我回过神,对上程尧深邃的眼睛,他的眸子里暗潮汹涌,仿佛是有磁力,要将我深深地吸进那个旋涡。
  他的唇往后退了退,俯着身,望着我的眼睛,染上绯色的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邵嘉,我想照顾你。”
  程尧说,他想照顾我……
  “我不需要。”我望着他,眸色渐冷,连身体都变冷。
  “谢谢你今天陪我回去,但是希望你知道,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也不需要你的怜悯和同情!更没有想过沦为你走出失恋阴影的调节剂!”
  我推开他,径直回了房间,“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当晚,我就收拾了东西,买了时间最近的一班飞机飞了法国。
  从榕城的机场起飞,我习惯性托着下巴,望着窗外薄薄的云纱,想着我放了杨超的鸽子他会不会生气,指尖却情不自禁轻轻碰了碰破了皮的嘴唇。
  ……
  现在是我回到吉维尼后的第4天13个小时47分。
  哪怕是从前,都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么分分秒秒的难熬。
  我坐在咖啡馆门口的小藤椅上,望着来来回回的行人,从早上到现在,从我身边走过了326个人,其中有122个是女人,有63个孩子;在那141个男人里,其中有7个男人身上都有程尧的影子。
  我想,我真的是疯了,才会变成这样。
  曾经我最爱的小镇,风景如画,可对于此时的我来说,都是渐渐褪去颜色只剩黑白的背景布。
  手机震动,几乎是下一秒我就抓过了手机。
  我知道打电话的不会是程尧,因为他知道的那个电话号码我已经关机了,可是在下意识的还是在期待着什么……
  接通电话——
  “阿嘉小姐,我是陈伯。邵老去世了,关于遗嘱和财产的问题,阿嘉小姐能不能回国一趟?”
  那一秒,仿佛全世界都失去了声音。
  过了好久,渐渐的,耳边才隐隐约约出现轿车开过的声音,自行车碾过石板路的声音,女人高跟鞋走过的哒哒响,茶壶的倒水声……由远及近。
  “好。”
  我像是失了灵魂的木偶,被人牵扯着付了钱,回到公寓,买了机票,胡乱往行李箱塞了几样衣服,就往机场赶。
  陈伯说,我走的第二天,曾祖父就送医院了。
  陈伯说,在我回去之前,曾祖父就曾被抢救过一次。
  陈伯说,医生讲曾祖父后来的气色好,如果一定要解释,可以说是回光返照。
  陈伯说,曾祖父去世前,给我留了一份礼物。
  等我回到榕城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上了出租车。
  司机问我地址,我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然后报了一个酒店。
  住下后,给陈伯发了条信息,说我明天想回去看曾祖父。
  过了好久之后,陈伯才回我电话。
  陈伯的语气有些纠结,“阿嘉小姐,邵老已经下葬了。”
  “什么?”手机险些没有握住,“您说什么?”
  “是这样的,因为邵老的遗嘱里有一部分是给阿嘉小姐您的,所以老爷他们让我通知阿嘉小姐,请您回来跟他们……”
  所以,如果不是曾祖父的遗嘱里有给我的遗产,他们就根本不会找我!
  也对,我于邵家而言,从来都是外人,没有跟我说的必要……
  “墓园地址麻烦陈伯发我一下。”喉咙干疼得有些厉害,声音都变得艰涩沙哑。
  “这么晚打扰您休息,真的很抱歉,陈伯晚安。”说完,我便挂了电话。
  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入眼的橘色街灯,我却感觉格外的寒冷,凉意入骨。
  门铃响。
  我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晚上十一点。
  “您好,客房服务。”
  门外响起的话,让我拧起的眉头松了开来。“不用,谢谢。”
  “您好,我需要替您换一下卫生间的地毯毛巾,真的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请您能不能给我两分钟的时间。”
  毕竟是她的工作,而且她的话我没有办法拒绝,谁在工作中不会遇到一些难处,何况我也没有难为她的必要。
  开门前透过猫眼确认了一下,穿着酒店的工作服,工牌和脸是一个人。
  她看到我,跟我说了声谢谢,紧接着又说了声十分抱歉,又接连重复了两遍对不起。
  我皱起眉头,跟我说谢谢和抱歉我都能理解,但是连着重复就……
  有问题!
  抬手就准备把门关上,却不妨被一道力阻止。
  这绝对不是一个女人会有的力道,果然我在用力推门低头时,看见门口出现一只锃亮的皮鞋。
  在力量上衡量了一下差距,我不做声色地后退了一点,一手推着门,一手够向门口柜子上的电话,准备给前台打电话。
  “是我。”
  熟悉的声音入耳,我抬头,看着着挤进来的程尧,一时间忘了动作,呆呆地望着他。
  “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回家住?”
  他沉声责问我,我本来是有些恍惚的,他说的不是回去,而是回家……那套房子,他口中的“家”,是于他而言,还是他觉得是与我而言。
  我的家……
  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就没了,而还念着我的唯一的家人,现在也已被封棺入葬。
  我望着他,视线从诧异到疑惑,最后一点点黯然下来,“我没有家。”
  我低着头,不知道此事的程尧是什么神情,或许还是怜悯,还是同情。
  可我却已经不在乎了,现在的我,只想简单地找个肩膀靠一靠。
  “有的。”他伸手揽过我,让我靠在他怀里,嗓音低低转柔,“我在,就是你的家。你在,就是我的家。我们在一起,我做你的家人。”
  是,你给我家的感觉;可是程尧,我却不能成为你的家人。
  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家庭,能够接纳拥有一个这样残缺身体的我。
  我想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他怀里,掩埋掉沉痛与悲伤,悄悄告诉他我对他的思念,再一秒,再多一秒就好。
  “不要跟我说你不需要。”他把我搂在怀里,靠在他胸膛,听着他胸膛微微震荡,“你不需要我的照顾,可是我想照顾你;你不需要我的同情和怜悯,可是我心疼你;你说没有家,可是我想给你一个家。”
  “如果你介意的是我去参加程知羽婚礼,我可以跟你解释。我和她在年初就分手了,我去,只是为了跟她,跟过去做一个道别。你可以说我这是狡辩,但对我而言,这是坦白!”
  他搂着我的胳膊,一紧再紧,“你可以拒绝,可以跟我说不。没关系,你说一次,我可以说两次;你说一百次,我愿意说一百零一次;你说一千次,我也能说一千零一次,直到你答应为止。”
  跟平时相比,他的语气有些急,急切中又透着坚定。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也从未怀疑过。
  程尧顿了顿,把我从怀里拉出来,双手撑在我的双肩。
  他望着我的眼睛,神情有些黯然,却格外认真,“不过……如果你介意我只有一个肾的身体,我可以不再打扰你。”
  “你说什么?”我瞳孔一缩,瞪着他。
  “邵嘉,我是认真的。”他低低地唤着我的名字,抓住我的手,裹在掌心,缓缓放到他身体肾的位置,“做这个决定,活这么多年,我从未如此清醒过。”
  隔着衬衣,我的手感受到他的体温,明明只有薄薄的热度,此时,我却觉得格外烫手,僵硬的手指情不自禁颤了颤,仍旧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也只有一个的肾。”他的手覆在我的手背,像是要把我的手揉进他的身体,掏出那一颗肾来证明他的真心。
  他的语气软了又软,低了又低,甚至杂着几分恳求,“就当是对我的同情和怜悯,别推开我,好么?”
  原来,他也只有一个肾……
  原来,我们的饮食习惯相似并不是缘分巧合……
  我望着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该怎么开口。
  我努力地想着,到底要如何开口,要说什么,才不至于伤着他,才不会让他难过。
  可是,我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而先心疼得落了眼泪。
  见我哭了,程尧又重新把我拥进怀里。
  这一次,我抬起了手,环住了他精壮的腰。
  感觉到他身体明显一僵,埋在他胸口,能清楚地听到他乱了的心跳。
  屋内很安静,腕表的秒针滴滴哒哒地转着。
  从程尧怀里退出来,他环视了一眼房间,上前一手拉过行李箱。
  看着他又是拉行李箱,又是开门的,疑惑不明,“你要干嘛?”
  他上前牵过我的手,低头含笑只跟我说了两个字,“回家。”
  于是我的心也跟着他嘴角的笑容一样慢慢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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