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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萧承禛准备进去里间,忽闻顾允恒浅浅的一句,怔得愣住。
顾允恒自幼与自己心意相通,这世上哪怕所有人都不懂他萧承禛,他顾允恒不会不懂。
所以,萧承禛才会在听闻顾允恒说了“不如见一面”后,整个人停下脚步。
顾允恒是知道自己的心的,他绝不可能劝慰自己今晚去见太子妃一面。
“她——”
顾允恒的下颌略低了几毫,几乎微不可见,口中只缓缓吐出一个字。
萧承禛的眼眸倏而落在他平静的脸上,许是夜已深,顾允恒也没了玩世不恭的姿态,却露出几分认真之情。
萧承禛心下明白了,他口中所提的“她”,便是几日前两人在倩影阁中见到的新花魁。
那日,为躲避追杀,顾允恒带着他走进了倩影阁,本就无心女色的萧承禛目光未有一丝游移,不过跟在顾允恒身后,垂目而行。
老鸨桑娘见到两位衣冠楚楚气度不凡的公子哥,热情地招呼他们一同观赏三年一度的“折花竞”。
顾允恒便随口要了间位置极佳的二楼雅阁,带着萧承禛入座。
桑娘招来十余位花枝招展的佳人,个个生得天资娇艳,扮得国色天香。
一时间,佳人们不惧冷意撩着罗裙鱼贯而入,有的抱琴,有的执扇,将阁内的气氛烘染得飘然若仙。
但,顾允恒却摆摆手,一个都没留。
桑娘暗自看了看两人,一个风流成韵,一个闲静如水,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青楼妓馆的老板,个个都是人精,老鸨自是聪明人,也懂得始终将客官的需求放置首位,于是她摆了摆手,将姑娘们都遣了出去,又招来了七八个眉清目秀的小倌,清粼粼地站了一排。
在京城中,有钱的公子哥喜欢男宠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之事,何况这其中一位,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循规蹈矩的寻常贵公子,而另一位看上去又过于清冷了些,与青楼里搂抱佳人的气色着实有违。
想必,此两人是来寻些新鲜的吧。
“这是做什么?”小倌们方一站好,顾允恒便嘴角勾起笑,用手中的青竹扇对着小倌们点了点道,“谁都不要,这儿就我们两人。”
桑娘一张嘴惊得差点没合上,敢情这两位是“有备而来”啊!
来倩影阁不点角的,多少有点不合规矩,顾允恒懂得多,便掏出一只大银锭,手一扬,正正落在老鸨怀前端着的手里。
“明白,明白……”桑娘笑眼成花,“客官尽管观赏,我让他们都不进来打扰。”
说着,便命人放下了四周的撒珠银线鲛绡宝罗帐,只留两人在内,慢慢消遣。
萧承禛闻惯了东宫的荼芜香,甫一闻到这儿的艳香,略有不适。
顾允恒便想掀了罗帐透透气,却于眼角一落时,瞥见了楼下神色匆忙的一人。
那人穿着件鹅黄色青碧绣如意纹通袖小袄,于一片姹紫嫣红的香艳中显得格外夺目,一对慧眸明如星辰,一如当年东宫外墙下的清艳。
萧承禛与太子妃成婚的时候,曾写书信于北疆的顾允恒,字里行间里皆是隐忍的无奈。
顾允恒知晓,萧承禛无奈的原因便是始终放不下十岁那年的一次偶遇。
顾允恒回的信,简单明了,与其终日恍惚,不如将云海棠纳为侧妃便是。
但萧承祉却因此与他恼了一番。
用萧承禛的话来说,此人是他的天上云,心中月,容不得一点亵渎和委屈。
从那以后,顾允恒算是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云海棠在萧承禛心中的分量,因此后面的书信往来,再也没有提过这一个人。
既然不可得,不如便忘却。
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三人竟会出现在同一座青楼里,而那人还登上了台,复而吟起了诗。
顾允恒听得出神,一首诗毕,方发现身侧的萧承祉面色复杂,一双唇微微颤抖,呼吸急促。
“谁说不算数?”他甫地对楼下说道,“我白羽堂的人便不算数了吗?”
“太子殿下……”除了在朝中,顾允恒极少这般称呼萧承祉,每回这样称呼时,他便不只是他的知己,更是他的臣子。
臣子辅佐储君,义不容辞。
所以,每每顾允恒喊出“太子殿下”,萧承禛便知道,他是要提点自己什么。
可这一次,萧承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被他太子的称呼所影响,不仅没有收敛容色,反而是默默地流下一滴泪来。
顾允恒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掩不住担忧。
萧承禛却蓦地轻扬起嘴角,正准备开口与他说什么,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雅间里发出一声闷响,好在一楼厅堂里的看客们正紧张地望着台上的女子,想见她如何面对那张倩影阁特有的独弦琴,故而无人知晓。
顾允恒扶着萧承禛在悠远的琴声中默默离开。
归来后的这几日,萧承禛没有再提这件事,顾允恒也不知道他当时想告诉自己什么,两人就像从未发生过这一切一样,都对此默契不语。
但是,今晚,顾允恒看到萧承禛的神色,才知道,即便太子妃已有了身孕,也仍然守不住他的心。
萧承禛心中深藏的人,就如那宫道墙泥下的山楂籽,虽再也发不出芽长不成树,却永远地埋葬在那里,化成了永恒。
当年的山楂树没有长出来,但曾经的云海棠却回来了。
顾允恒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想听听萧承禛的意思。
“不必了。”萧承禛已经明白了他口中所指是何人,遂又恢复了淡淡的神色,不似在倩影阁那日的激动。
顾允恒舒了一口气,跟着他往里间走:“可你总要走出来。”
“嗯。”萧承禛的身体愈发的乏,脊背也微微拱起,“近来,我已经常去听雨轩,偶尔也会和他们谈聊。”
“那便是好。”顾允恒欣慰道,“有些事做,便会少想那些忧扰之事,况且你日后终归是主君,趁着现在尚有自由,多听听那些文士之声也是好的。”
说着,他又恢复了先前轻松的姿态:“总不会谁都像我一样,什么都敢于你言的。”
“呵呵……”萧承禛宠溺地笑了笑,“孔融终归是要谦让的,谁让我比你小一岁,所以才愈发纵得你如此傲睨自负。”
“怎么能叫自负呢?我这叫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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