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晟澜内心情绪翻涌,但从始至终,沈青竹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谢氏态度不会好,沈青竹早有心理准备,站在夜晟泽身侧,她面色如常,云淡风轻,仿佛被吼的人不是她似的。
也没理会谢氏的责问驱赶,沈青竹不紧不慢地过来,直接到了永昌侯身边。
“爹。”
沈青竹轻轻地唤了一声,随即放开夜晟泽,福身行礼。
规矩守礼,大气端方,她戏做得足足的。
之后她才看向谢氏,福了福身。
礼数到了,沈青竹凯苏开口,“我和晟泽回门,到了安国公府,才听薇璐说爹你昨儿动了怒,打了二弟,一知道这事,我们马上就回来了。”
二弟……
这两个字,在夜晟澜耳畔盘旋,刺耳得要命,他死死的盯着沈青竹。
沈青竹没看他,自顾自地继续。
“爹,都道唇齿相依,牙齿还有碰到嘴唇的时候呢,更何况是人呢?咱们都是一家人,矛盾也好,算计也好,都已经过去了,我和晟泽是做兄嫂的,不说有多大气包容,但还能真跟做弟弟的计较不成?爹,你以后可别动手了,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不假,血脉至亲改不了也是事实,可这么一顿打下来,到底伤情分不是?”
刚听薇璐说?
要真是刚听说的,昨夜,夜晟泽就不会让谢氏去祠堂,借着支开谢氏的工夫,处理了她的那些人。
这点事,永昌侯心里明镜似的。
但哪怕是假话,沈青竹能说出口,也算全了家中体面,给了谢氏和夜晟澜台阶下。
昨儿他是说了,不会同意弟媳为妻,不会认可夜晟泽和沈青竹的婚事,可外面还有个魏双双,有个平北侯府……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不认又能如何?
永昌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看着永昌侯的态度,知道永昌侯吃这一套,沈青竹心里更有谱了。
她忙回头,从暝影那将药材全都拿过来。
看了眼床上的夜晟澜,沈青竹这才又对永昌侯开口,“爹,我和晟泽回来的路上,路过济世坊,特意拿了些药材。虽说没瞧见二弟的伤,但我常年习医,外伤用什么药最好,我是清楚的。这些药都是最好的,用不了三日,二弟伤口一定能愈合,十日保证他能下地,活蹦乱跳的,跟没事人一样。二弟好了,爹和晟泽,还有祖母那边,也就都可以放心了。”
“我呸……”
见不得沈青竹这副讨好永昌侯的嘴脸,更不信她有那么好心,谢氏上前,冲着沈青竹就啐了一声。
下一瞬,谢氏一把抓过沈青竹手里的药。
扯烂了药包,把药材扔在地上,谢氏指着沈青竹冷喝。
“沈青竹,别虚情假意地装好人了,还给澜儿送药……你怕不是要毒死他,想要了他的命吧?你别害澜儿,就是他福大命大了,我们可用不起你的东西,你给我滚。”
听着谢氏的吼声,沈青竹怯生生地往后退了退。
她娇俏的小脸上满是委屈。
“侯夫人,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心疼二弟,回门甚至没有留在安国公府用午膳,就匆匆地回来了,你怎么tຊ能冤枉我想害二弟?退一步说,就算我是外人,我们又有矛盾,你信不过我,晟泽可是二弟亲兄长,他能害二弟吗?”
“你……”
这话,噎得谢氏脸色铁青,根本说不出来话。
永昌侯还在这,在永昌侯面前,谢氏对待夜晟泽,自来表现得和善大气,他不能说夜晟泽的不是。
尤其是之前才闹过一场,永昌侯心里,还怀疑着她对夜晟泽下毒呢……
有些话,谢氏更不能说。
见谢氏不开口,沈青竹看着地上的药,哽咽继续。
“这些药都是治疗外伤的,是从济世坊弄来的,侯夫人若不信,大可以请郎中过来瞧瞧,但凡有一丁点问题,直接把我拖出去杖责五十,直接把我拖出去砍了,我都不会吭一声,不会叫一声屈。可侯夫人,你没有证据,不能这么空口白牙地污蔑我。”
说着,沈青竹拿着帕子,擦了擦干涩的眼角。
哭不出来,装就是了。
谁还不会啊?
“我是无所谓,可我已经嫁进了永昌侯府,嫁给了晟泽,夫妻一体,一家子也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说我害二弟,晟泽同我一起拿的药,他是不是也要背负谋害兄弟的罪名?爹瞧着咱们吵闹,是不是也得被人说家中混乱,治家无方?”
沈青竹伶牙俐齿,谢氏气得恨不能撕了她的嘴。
“沈青竹,你少胡说八道,搬弄是非,在侯爷面前诋毁我,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
“人言可畏。”
沈青竹看向谢氏,表情苦涩。
“侯夫人是没明说,可话里话外都是我在害二弟,这话一旦传出去,牵丝绊藤,指不定扯出什么闲话来呢?悠悠之口,谁管得住,谁又防得住?我说的,还只是最轻的。”
“你……”
“爹,实在抱歉。”
眼见着谢氏要去找永昌侯诉委屈,沈青竹抢先一步,直接向永昌侯开了口。
“我本想着早点回来看看二弟,为他送些药,也好缓和下关系,给彼此一个台阶下。毕竟相识十余载,哪怕做不成夫妻,同住一个屋檐下,我也没想跟他做一辈子的仇人。尤其是,他还让我遇上了晟泽,也算我的福气,算因祸得福了,我没什么可怨的。只是没成想,又闹出了这许多事。”
声音微微顿了顿,沈青竹深呼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一般。
之后,沈青竹才又开口继续。
“爹,这次是我唐突了,是我不对,拖累晟泽,拖累爹了。侯夫人信不过我,那这些药不用就是了,爹若也信不过我,拿着药让人去查就是了,我行得端做得正,不怕人查。爹,我先告辞了。”
沈青竹说完,福了福身,转头就走。
那背影,坦荡又潇洒。
旁人瞧不见,大约只觉得沈青竹刚直磊落,但夜晟泽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沈青竹转身后,她脸上的笑意……
小狐狸!
心里感慨,夜晟泽瞟了眼床上的夜晟澜。
全程夜晟澜都没有开口,可夜晟泽瞧见了,夜晟澜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沈青竹,他那样子,分明就已经被怒意和酸涩淹没了。
有些人,就是犯贱,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又舍不得……
简直可笑!
眼底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夜晟泽淡淡开口。
“告辞。”
言简意赅,夜晟泽说完就走。
看着夜晟泽和沈青竹的背影,永昌侯叹了一口气,他弯腰捡了些地上的药材,拿在手里仔细地瞧了又瞧。
看向谢氏,永昌侯无奈地叹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侯爷,我……”
“没有人是傻子,是非对错自在人心,有些事你做没做过,你知我也知。别管沈青竹来看澜儿是否真心,但她肯上门,肯给你和澜儿台阶下,就是她大度,哪怕是装的,她今儿也装得足够漂亮。你信不过她,不给澜儿用她给的东西就是了,何必闹成这样,让大家都难堪?”
“侯爷,沈青竹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她肯定没安好心。”
谢氏急切的开口,却只换来了永昌侯的冷脸。
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满是寒意。
“我说了,你信不过沈青竹,不用她的东西就是了,你要是有本事,直接抓到证据,证明她害人了,直接把她处理了也成,我也没话说。可空口白牙,信口胡言,成何体统?你非要搅得家宅不能才安心吗?”
“侯爷,我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你好自为之。”
留了这么一句话,永昌侯再不停留,他大步地出了波澜渡。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看着满地的药渣子,谢氏跌坐在床上,气得发抖,“贱人,沈青竹这个贱人,她是故意的,她都是装的,她装好心,装委屈,装磊落,全是装来骗你爹的,她就是个贱人,该死,她简直该死。”
“噗……”
谢氏正骂着,就见趴在床上的夜晟澜身子陡然前倾,一下子喷出一口血来。
殷红的血,染得地上一片通红。
那瞬间,谢氏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她看着地上的血,看着晕过去的夜晟澜,完全不知所措。
“澜儿,澜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唬娘啊,澜儿。来人,快来人啊,来人……”
谢氏大吼。
撕心裂肺的喊声,不断在波澜渡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