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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家中长子,王述没怎么觉得自己有多受关注。
  他打小就长得比同龄人快,少年时代更是像堆了肥的秧苗,四肢疯长,心智跟不上,加之不爱说话,往那一站,木头似的。
  所以王大人只短暂的欣慰了一下,没多久就乏味了。
  之后的几年,王大人辛酸的发现,这在身高方面天赋异禀的大儿子在学业上宛如他大字不识的外祖父,小时候学字忘得快,长大后背书忘得快,唯一的优点是那张还算出彩的脸和那把子蛮力。
  王家是需要出卖色相和力气的人家?
  所以在二十岁当上探花的王大人眼中,这儿子无疑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唯一的期望是有朝一日,傻儿子能在胡子花白的年纪来个“大器晚成”,哪怕是去外面当县令也好,起码还算中用。
  可当儿子十三岁还没考上童生时,王大人那一丁点期待就破灭了。
  王夫人以夫为天,丈夫不喜欢儿子,她只会更不喜。
  若王大人罚儿子背一个时辰的书,王夫人就会在这基础上变本加厉,让他背上一夜。
  对此王述适应良好,反正背不下来就挨打,他皮厚,打不坏的。
  厚着脸皮跟在姐姐屁股后面玩泥巴的王述,在看到爹娘嫌恶的脸因小妾怀孕而绽出满面红光时,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撞到了一丝炎凉。
  他心想,也好。
  父亲想要一个更聪明的儿子,那就要吧。
  小弟出生后,照例叫他兄长,但比起自己这颗榆木疙瘩,弟弟显然如爹娘期许的那样聪慧,可惜命不好,三岁上就去了。
  王大人又暂时把注意力放到王述身上,最后以王述收获一百戒尺并一顿皮开肉绽的毒打而告一段落。
  一年后母亲生了个男孩儿,既不能出嫁联姻又不能光耀家族的王述就彻底成了透明物。
  他从爹娘淡漠的态度里感知到自己的多余,也就不把自己当儿子,平日里就像狗一样乖乖待在远处,只有爹娘唤的时候才凑上前。
  王述跳下马背,瘦高瘦高的在地上站了一会儿,抬起下巴,心不在焉的把林府大门扫了一眼。
  与其说他是儿子,不如说是家丁——家丁不用背那鸟书。
  这不,爹娘派他来催债了。
  门丁不怎么认得他,王述扔下一句“我是王弥的兄弟”,就头也不回的进门去了。
  没一会儿这竹竿似的青年顿住脚,面无表情的扭过头来。
  四个门丁直瞪出斗鸡眼都没想明白这位爷犯了什么毛病,一个劲盯着他们这些下人瞧。
  他眉头突然夹了起来。
  在他耐心告罄的前一刻,终于有人福至心灵。
  敢情是这位爷没来过国公府,认不得路!
  带路的小厮看张嬷嬷的热闹去了,门丁连忙点头哈腰小碎步跑上前:“少夫人在安夏院,小人为二爷带路!”
  *
  丫鬟刚来传报,下一刻王述就人高马大的站在姐姐面前,他垮着脸。
  当年王弥成亲,把他一个人撇在那乌烟瘴气的家里,每每爹娘的棍棒交加下来,他就想起远走高飞的姐姐。
  偶尔站到姐姐荒草丛生的闺房外,触景伤怀之余也是有点委屈的。
  就像积劳成疾一样,委屈多了,就恨上了——要么一开始就不要管他,要么就管到底。
  他不怎么恭敬的叫了声“阿姐”,坐下。
  王弥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一个人来的?”
  “嗯。”
  王弥笑了一下,叫人上茶:“难为你能找到国公府,不是说有生之年死也不踏进林家一步么?”
  他气傻时说的话,却被王弥记在心里了,而他本人说完就忘,都不知道这是哪年蹦出来的屁话,于是愣了一下。
  “父亲叫我来问你借五千两银子——”王述感觉家里没到那穷得揭不开锅的地步,嘴边一顿,说道:“周转不开就算了……那是张嬷嬷?她跪在那做什么?”
  王弥就叫人把账本给他瞧,王述一目十行的看下去,合上账本:“八万两。”
  他一口喊出这个数字时秦管家差点惊掉下巴。
  林府的十个管事把算盘拨出了火星子,算了两天才把这笔账弄清楚。
  而王述只翻了一遍就知道了!
  这是什么算术奇才!
  王弥毫不吝惜的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要不是怕耽误了弟弟的仕途,她都想把他挖过来打下手了。
  想起王家人的德行,她彻底歇了这个心思:“如你所见,这八万两就是张嬷嬷从我的产业里挪走的,你来之前,tຊ我正在询问银子的下落。”
  王述一脸懵逼:“她偷那么多钱做什么?”
  这张嬷嬷是母亲送给王弥的陪嫁婆子,因算得一手好账,王弥十分倚重她,单是她身上这套行头,就够村里的四口之家嚼活半年了!
  王述自己虽然不怎么爱敬姐姐,却看不得她被别人欺负,八万两是个什么概念?
  够买一条长街了!
  他本想将手上的茶盏砸到张嬷嬷身上,可一看是官窑里出的青花,属于千金难求的稀罕物,王大人手上有一只,恨不得做梦都拿着摩挲。
  只好小心轻挪的放下。
  张嬷嬷却会错意了。
  她以为王述是王夫人的儿子,多少该知道其中的一些勾当,立马就找到主心骨,又硬铿起来了。
  “大爷,老奴说句不该的,以少夫人这点铺面,能有几个银子啊?”
  王述眼皮一抬:“那么,这八万两是哪里来的?”
  张嬷嬷大呼冤枉:“哪里有什么八万两哟!这账本是老奴写着玩的……”
  王述冷冷道:“阿姐方便让我看其他账本么?是与不是,待查过便知晓了。”
  “来人,去拿账本。”
  历年来的账本陆续抬到安夏院,王述翻得哗哗响,笔走龙蛇,转眼就把六个半人高的箱子掏空了。
  王弥名下的每个店铺历年的亏损收支全被他写在一张大纸上,他拿起纸吹干,递给王弥。
  事到如今,张嬷嬷仍旧心存侥幸。
  她做账的手法堪称天衣无缝,且走的都是明账,王弥把腿跑断都不一定能查清楚。
  只要她查不下去,这八万两就成了空账,自己一口咬死是写着玩的,谁能拿她怎样呢?
  【没一点毛病,所以张嬷嬷该怎么解释她床底下的一千两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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