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清晨，秦家人聚在三叔的家里吃新年的第一顿饭。
　　上一辈人说起修祠堂的大事儿，秦父做主出大头，一群人齐齐看向秦欢，她埋头吃饭，笑笑：“按爸的意思办。”
　　桌上的气氛更欢快了，大伯说要给老宅返修，三叔说要趁着家族的其他长辈还在人世，得赶快把祠堂建起来。
　　她默默听着，脸上挂着笑，却越来越觉得这饭没什么滋味儿。
　　吃完饭没多久，秦家来了几位不同寻常的客人。
　　姑姑一下子站了起来，笑的分外谄媚。
　　“哎呀，李县长，您怎么大驾光临。”
　　李县长笑呵呵地，把几袋礼品放在三叔家里，说：“新年好秦大姐，我来你家拜年哪。顺便看看下面工作做的怎么样，杨茂没再网贷了吧？”
　　“没有没有，”杨茂颇为羞愧，脸都有点红，“再也不敢了。”
　　姑姑看到李县长身后那人，惊讶地tຊ张大嘴巴：“呀，欢欢学生，你怎么也来了，还和李县长一起。”
　　她看看他，又看看李县长，脸上浮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激动。
　　李县长向他们介绍：“这是我们市的杰出青年企业家，谭先生。谭先生说来拜访熟人，诶，你们应该认识他呀。”
　　“认识认识，你们快坐。”姑姑忙不迭地招呼两人坐下，又对三婶说：“三嫂，你帮忙泡两壶茶来。”
　　谭其远把手中的礼盒放下，在人群中寻找了一番，没见到那个人影。
　　秦父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她给她奶奶洗澡去了。”
　　谭其远点点头。
　　秦欢和四婶一起帮奶奶洗好澡，穿好衣服以后，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幅画面：
　　家里来了两位客人，秦家人围着这两位客人，一边烤火一边嗑瓜子儿。姑姑笑的合不拢嘴，秦羽就坐在她旁边，那个男人笑容和煦，与秦家人谈笑生风。
　　把奶奶送到房间，秦欢才走过去。
　　“谭其远？”
　　谭其远笑着看她，叫了一声：“老师。”
　　秦羽推着姑姑往旁边挪了挪，秦欢坐到那个位子上，看着谭其远，她不得不承认，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心里是有些欢喜的。
　　谭其远说：“老师，新年快乐。”
　　这么近的距离，近到脸上都能感受到呼吸的温度。
　　秦欢觉得心跳得有些快，往后仰了一点，拉开些许距离。
　　“你们那边兴大年初一去别家拜年啊？”
　　“我们那边兴走亲戚。”谭其远说：“不过亲戚都来我家了，吵的慌。”
　　秦欢摸了一把瓜子，慢慢磕起来，“这样啊。和李县长一起，你们还真巧。”
　　一群人围着火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秦欢听着听着，也明白了些大概。
　　谭其远走的时候，她趁着大家没注意，对他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
　　秦欢说：“我弟的事。”
　　男人笑着，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秦欢撇嘴：“明知故问。”
　　“老师，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我家也很热闹，我父母待人热情。”
　　“下次。”
　　谭其远离开了，但他给秦家众人留下的印象久久不能忘怀。
　　几个姑婶嫂子说起他的样貌，讨论他带过来的豪气新年礼盒，赞叹声不绝于耳。
　　秦羽在手机上搜着这个人的信息，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赞叹：
　　“原来他就是易昇的老板啊。”
　　杨茂惊呼：“姐，我看到你们俩同框的视频了！一个博主发的街头视频里的。哇姐你们看起来很般配诶，知道你们认识，没想到你们这么熟啊？”
　　姑姑抢过手机看了几眼，嫌弃地塞回杨茂怀里，“别乱说，他是你姐学生。”
　　“欢欢，你以前教过他？”四婶也惊讶。
　　“是啊，”姑姑得意洋洋：“要不是我介绍她做老师，她哪能认识这号人物。欢欢，你应该有他联系方式吧，小羽和他年纪正好，你介绍他们认识认识。”
　　“姑姑！”秦羽脸红了：“你怎么老爱做媒，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让你姐姐推给你，小羽，有机会得好好把握。”三婶也劝。
　　杨茂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他喜欢姐姐呀。”
　　姑姑掐了一把他手背的肉，他疼的直叫唤。
　　秦欢静静看着这一幕，微笑着对他们说：“确实有，但是谭总那么大的人物，我不方便把他的联系方式给别人。”
　　四下渐渐安静了。
　　原本定的初五回上海，秦欢在初三下午便收拾了行李准备返沪。
　　对外的说辞是工作突发紧急情况，得马上赶回去。
　　大家对此都表示理解，除了几个晚辈没什么人挽留。
　　四婶往她行李箱里塞了几根腊肠和一罐自己做的腐乳，叮嘱她等这些吃完了还想要，跟她说，她会给她寄过去。本还想放几块腊肉，怕东西太多，秦欢来来回回地带着麻烦。
　　临走之前，小侄女送了她一躲雪做的玫瑰，说是从网上学来的，希望她喜欢。
　　秦欢拿着那朵“玫瑰”，简直爱不释手。
　　姑姑要杨茂跟着秦欢过去，杨茂不肯，躲在家里不出来，最后秦欢说：“姑姑，去上海什么时候都方便，你让杨茂想一想，让他自己想出路，他长大了，做父母的也该放手。如果他真的想来上海，随时来找我，我欢迎。”
　　临走之前，秦欢把那套一居室小房子的钥匙放在了秦羽的包里，她在手机里发微信跟她说：「小羽，你刚去上海，还没有稳定下来，与朋友合租要是产生矛盾，随时去姐姐家里住。房子的钥匙就在你包里。」
　　初三的晚上，她没有回到上海，而是住在了市里的酒店。
　　这个时候返程的高铁票机票都买不到了，她打算在市里的酒店住两晚，然后初五坐飞机回上海。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在外头的时候，就想着回家团圆。可真到了家，家中的人事物总会逼的自己喘不过气。
　　难道自己不知道是这个结局吗？当然早已料想到，只是到了那个节点，心里依然想回那个渐渐陌生的家。
　　大概晚上十点，她洗完澡躺在床上，收到了谭其远发来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烟花绽放，璀璨的烟火夺目美丽。
　　谭其远说：「家里放的，老师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是。」
　　然后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
　　秦欢切成了语音，她在当下莫名就是不想见他。
　　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狼狈。
　　“老师，反正咱们初五回去，明天我去你家放一场。”
　　“幼稚。”秦欢笑他：“多大了还惦记放烟花？”
　　谭其远回到房间里，放烟花的声音小了下来，于是他意识到秦欢那边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还在你叔叔家啊老师。”他状似随便一问。
　　“嗯，”秦欢说：“聊聊天，晚点就回去。”
　　“噢。”谭其远应着，忽然问起：“初五一起坐飞机去上海，老师你没忘吧？”
　　“没忘，”她叹气：“我想其他日子去，我也买不到票啊。”
　　这一晚市里也放了烟花，秦欢住的房间能够看到，她在落地窗前看了好一会儿，结束以后，却听到了门铃声。
　　她心声警觉，而后听到门外的人说：“老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