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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阮娘柳眉倒竖,话刚一出口就僵住了。
我刚才一直在听阮娘讲话,都没注意柳妄之是什么时候解除我俩的隐身状态的。
随着那只酒杯落地,洞厅里的灰鼠们全都往楼上看了过来。
“蛇……蛇君!是蛇君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喝得摇头晃脑的耗子们一下就醒了酒,然后一个个撂了酒壶坛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埋着头,细长的尾巴夹在身后抖个不停。
哄闹的喜堂顿时安静下来,我和那矮个子男人对上了视线,他见柳妄之跟我站在一起,先是浑身一颤,然后又重新冷静下来,上前一步对着柳妄之拱了拱手,恭敬的道:“今日是我家主人大婚,小的方才刚派了人去请蛇君您,未曾想您已经到了,有失远迎,还请蛇君莫怪。”
说着他踢了一脚旁边跪着发抖的大灰鼠,低喝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请蛇君和白小姐入座,上最好的美酒!”
大灰鼠连连点头说“是”,但爬了半天都爬不起来,果真是“胆小如鼠”。
“本君不是来吃喜酒的,你也不必客套。”柳妄之在高处负手而立,垂眸望着底下的耗子们,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您的意思,恕小的不太明白……”矮个子男人拢在袖里的手搓了搓,语气带着试探。
“你蠢啊,他们是来砸场子的,还看不明白吗!”阮娘把木头一样的李珩护在身后,一张娇媚如花的脸微微有些狰狞,“珩郎已经同我拜了堂,他现在是我的夫婿,不管是谁,你们休想带走他!”
我看着把李珩当宝一样的阮娘,又想起刚才她那一腔深情,微微皱眉,冷声道:“你们带走了我妹妹和未来妹夫,一个说是主子成婚,一个又说自已嫁了夫婿,这到底是谁娶谁,又是成的哪门子婚?我白家怎么不知道,自已今天要嫁女儿了?”
阮娘一怔,随即怨毒地瞪着我,身上散发出一股戾气,抬手指着我斥骂:“还不是因为你!上次要不是你阻止我,我现在或许也不用待在别人的躯壳里来见我的珩郎!”
“你的珩郎?”柳妄之一双桃花目微转,眼里尽是漠然,“你确定,当真是你的珩郎?”
“当然!”阮娘回头看向身后神色呆滞的李珩,浑身戾气骤然消散,一抹柔和的神态慢慢浮在脸上,她抬手抚过李珩的眉骨,喃喃道,“珩郎的眉眼我永远记得,这就是我的珩郎,谁也抢不走我的珩郎。”
“你大概是忘了吧。”柳妄之一瞬不眨的注视着她,“你的珩郎眉尾藏了颗小痣,是你亲手刺的,说是让他来世见了,依旧还能想起你。可是,你面前这人他有么?他若是有,为何又不记得你,还转而爱上了你身上这副躯壳?”
珩郎眉尾有痣,柳妄之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颇为好奇的瞟了他一眼,心谙这人看着不动声色,也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阮娘听了这话,姣好的面容闪过一丝微愕,拂过李珩眉眼的手顿住了,转瞬又两手捧过他的脸,踮起脚不停在他两边眉尾里翻找:“对,对……珩郎眉尾有颗痣,是我亲手刺的……痣呢,痣呢?!”
李珩的眉尾光洁无痕,她翻来找去都寻不到那颗眉尾痣,一双美目急得通红,最后猛地一把推开了李珩。
“没有痣……他不是珩郎!这不是我的珩郎!”阮娘胸膛剧烈起伏着,脚下踉踉跄跄,几欲跌倒。
矮个子男人见形势不妙,赶紧过去稳住她:“说什么傻话,珩郎眉尾本来就没有痣,这就是你的珩郎!”
“没有痣?”阮娘抓住矮个子男人的衣领,怔怔看着他,“蛇君说有,而你却说没有,我又该信谁?”
我看着阮娘不由皱眉,说爱珩郎的是她,寻了珩郎几百年的也是她,怎么到了后面,连珩郎眉尾究竟有没有痣她都不知道?
矮个子男人被她揪着领子动弹不得,柳妄之仍是一身冷淡,低淳的嗓音不带温度的响起:“信谁都不如信自已。你再好好想想,这真是你的珩郎?”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特意强调了“你的”二字。
阮娘闻言倏然抬眼,通红的眼眶蕴起朦胧一层泪,她的目光望向李珩的脸庞,手不由松开了矮个男人的衣领,脚步一阵趔趄,身体撞在了拜堂时盛放红烛喜饼的桌上。
“不……其实根本没有痣。他不是珩郎,更不是我的珩郎。”她喃喃说着,晶莹的泪一颗又一颗坠落。
“他不是珩郎,那你呢?”柳妄之将玄如深墨的大袖背在腰后,眸光冰凉,“你又是谁?”
“我,是谁……?”阮娘慢慢重复着,如同被抽空了力气似的摇摇晃晃跌坐在地,一身红妆喜庆明媚,衬得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更加惨白。
我头上像是蒙了层雾,明明就在柳妄之身侧,却对他,以及这事儿,越来越看不明白。
“想不起来?”柳妄之眉梢微动,干脆替她缓缓道来,“你的珩郎本叫林玉珩,年少时为了方便读书,随家人搬去了离私塾较近的新宅院,你就是在那里遇见了他。”
“你被他善良而细腻的那颗心所吸引,便一直伴他左右,陪他挑灯夜读,临窗看花,这一过就是十载。在这寒窗苦读的十载里,你为他情根深种,可他却一心扑在读书上,不知儿女情长。”
“后来眼见着他中了探花,在朝廷里当了官,你本以为他终于会注意到身旁陪伴他十余载的你,谁知转眼他青云直上,还八抬大轿娶了个可怜的戏子当新娘。”
“不……别说了……”阮娘喃喃说着,浑身都在发抖。
柳妄之罔若未闻,淡淡接着道:“那戏子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家道中落被卖给戏班,放榜那天你的珩郎与同窗们一起去戏楼听曲儿庆贺,便与这戏子因戏结缘,最后喜结连理。”
“而这戏子的名字,就叫阮娘。”
“什么?!”我本来听着前面就觉得气闷,想着珩郎在阮娘的嘴里那么好,怎么到头来却是个始乱终弃的男人?
我看了看阮娘,又看向柳妄之,倍感诧异道:“如果林玉珩的妻子叫阮娘,那她是……?”
“林家临近郊外,她是山中林瘴里生出的魅妖。”
原来从未有过描眉绾发,也未有过赏月饮酒,甚至那每日跨了半个城买回来的糕点,都不是予她的。
她伴过珩郎,却没有成为他的良配,所以便把自已记成了珩郎最爱的阮娘,把珩郎所有的好,都幻想成是给自已。
一切就如她手中的那杯酒,香醇而美好。
可惜如今杯碎酒洒,梦,也是时候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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