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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霾又重了,整个城市被腐蚀成了一张老照片,朦胧模糊得令人丧气。
  胖组长盯着窗户,盘算着这回住院得让工头赔多少才够。窗外浑沌不清,看多久都是那个样子。他想挠挠肚皮,右手一动才想起骨折了,手腕打着石膏呢。
  “哎呦我去!”
  这发狠一嚎又牵动了脸上的绷带,歪掉的鼻子和肿胀的嘴角一起发威,胖组长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护士……护士诶……”
  挨着门的老大爷重重地叹了口气。
  临窗这胖子实在太闹腾。上午一大群工人来探望他,那嗓门一个赛一个的大,吵得连他都知道这胖子住院是为了讹钱。好容易清净一会儿,他又开始嚎了。
  大爷偏过头:“我说小伙子,你小点声吧。闹一天了,别人也得休息。”
  “休息个屁!老子疼了就是要叫!护士,护士?”
  “按铃啊,床头有呼叫器。你扯着脖子喊什么呢。”
  “按铃啊,床头有呼叫器。你扯着脖子喊什么呢。”
  胖组长瞪他一眼,翻身去够呼叫器。那椭圆形按钮在床右边,得折过身子才能够得到。他吸着肚子抻长左臂,指尖刚够到呼叫器的电线,那按钮就咻的一下不见了。
  一个姑娘抓起呼叫器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反手拉上了隔帘。
  同屋的大爷就听见一句“你忒么谁啊?”,帘子里就没动静了。大爷舒了口气,这个探病的姑娘不知是那胖子的什么人,看上去能管住他。
  大爷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隔帘里,胖组长的脑袋包得像猪头。他竭力往床的一侧缩,可肚子太大了怎么蜷都省不了多少地方。
  贾楠在凳子上坐下,手里举着那张照片。
  胖组长的视线一落在那照片上就跟被烫到了一样赶紧移开。他的脑袋缩在俩肩膀中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是谁?”
  他没认出贾楠。这也难怪,昨天灯光晦暗,贾楠是散开的齐耳短发。今天她扎了个小辫子,还换了三次方的衣服,风格完全变了。
  他没认出贾楠。这也难怪,昨天灯光晦暗,贾楠是散开的齐耳短发。今天她扎了个小辫子,还换了三次方的衣服,风格完全变了。
  照片在贾楠手里晃了一下,白鸽的脸微微一抖:“是你干的。”
  她用的是肯定语气。
  “不是!”
  胖子立刻坐直了,贾楠眯起眼睛,有戏。
  来之前她做了分析,觉得要从这种人的嘴里问出消息,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他个措手不及。即每一个问题都要简练,不要留给他反应的时间。
  “你把她怎么了?”
  “我没有!他自己要寻死的跟我没关系。”
  “那为什么要埋?”
  “不是我埋的,我就是去挖……不是,你忒么到底谁啊?”
  胖子终于反应过来了,肿胀的眼里迸出凶光:“我认出你了,你是昨晚上那娘们!好哇,我还没找你们去呢,你倒送上门来!我这就报警!护士!护士!抓坏蛋呐!”
  胖子终于反应过来了,肿胀的眼里迸出凶光:“我认出你了,你是昨晚上那娘们!好哇,我还没找你们去呢,你倒送上门来!我这就报警!护士!护士!抓坏蛋呐!”
  摆在床头柜上的呼叫器怼到了他面前,贾楠提溜着线圈递过去:“来,叫人吧。”
  “你……”胖子被她的气势震住了,一时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不是,你到底要干嘛呀?”
  病房另一端,被吵醒的大爷等了好一会儿。帘子里又没动静了,他把被子蒙住头接着睡。
  贾楠把呼叫器丢在他手边,又拿出自己的手机按下 110 键递过去:“不叫护士?那直接报警去派出所交代吧。”
  “我交代什么呀我交代?你有病啊?”
  胖子出了一身的冷汗,这女人到底知道了多少?她怎么会知道的?
  他试探着问:“你是警察?”
  “一个系统的。”这不算说谎,纸媒时期的记者和警察经常互相协作。
  事后回忆起来,贾楠觉得就是这个回答出了错。胖子慢吞吞地整理了下披在肩上的衣服,接着突然暴起,抄起枕头砸向贾楠:“不是我!”
  事后回忆起来,贾楠觉得就是这个回答出了错。胖子慢吞吞地整理了下披在肩上的衣服,接着突然暴起,抄起枕头砸向贾楠:“不是我!”
  他几乎是弹出去的,等贾楠扒拉开枕头站起来的时候,胖子已经踉跄着跑出了病房。
  “站住!”贾楠追出去,走廊上已经没了胖子的身影。
  她焦急四顾,看到消防梯入口处有个胳膊上打着石膏的病人对着门内破口大骂:“没长眼睛啊?医院里跑这么快撞到人怎么办?”
  贾楠立刻冲过去:“劳驾,那胖子去哪了?”
  病人往下一指,胖子的黑皮衣在楼梯井里一闪,脚步声登登远去。贾楠道了谢,飞快冲下楼梯,胖子到底有伤,俩人之间的距离很快就从三层楼缩成了一层。
  眼看胖子就要跑到一楼了,贾楠一咬牙,翻身爬上楼梯护栏,她深吸一口气,松开手跳了下去。
  嗙的一声,贾楠的肚子撞在一楼护栏上。她顾不得肚子和鼻梁的剧痛,双腿一蹬,两只手抱住了狂奔的胖子:“站住!”
  胖子被她拽得直往后倒,俩人隔着护栏撕扯。胖子大喊救命,贾楠忍着痛在他耳边说:“你喊,喊来人我就说你是杀人犯!”
  “我没……没杀人!”
  “那你跑什么?你把白鸽的尸体埋哪了?”
  白鸽,这个名字让胖子浑身一僵,连挣扎都忘了。他这一愣神不当紧,背后的贾楠忘了收力,居然拖着他一起向后倒去。
  伴随着慌乱的尖叫声,二人一同坠入了地下一层的楼梯井。尘埃腾起,许久才恢复寂静。
  与此同时,方芳芳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李建功撩开后厨的帘子,冲她喊道:“2 号桌上菜!三次方,愣着干嘛呢。”
  “来啦。”三次方把刚掏出来的手机放回兜里,端起一盘千张和一盘土豆片往大厅走。
  后厨的小伙子凑到李建功旁边,小声问:“老板,你不是说她病了吗?那怎么还让人家干活?”
  后厨的小伙子凑到李建功旁边,小声问:“老板,你不是说她病了吗?那怎么还让人家干活?”
  不怨他觉得奇怪,下午李建功回来之前专门给他们发了短信,说同学病了要到店里来坐坐,万一有个什么出格的举动让他们多担待。
  这话说了也没过几个小时啊,咋就使唤起人家来了?
  李建功竖起一只手掌挡住嘴,小声说:“心理医生跟我说,这两天不要刻意照顾她,让她感觉像正常人一样。那不用白不用,就帮咱干活呗。”
  俩人抻着头往外看,时间还早,店里刚上了两桌人。
  两桌的女客人都盯着三次方看,有一桌大学生模样的姑娘还互相推搡着,最后把一个留着长长波浪卷发的姑娘推了出去。
  那姑娘追上三次方,眼睛盯着脚尖嗫嚅道:“小哥哥,我觉得你特别个性,能不能留个电话?啊,qq 号也行。”
  三次方眨了眨眼睛,忽然一笑,姑娘耳朵尖都红了。
  “不好意思,我是女生。”
  “女……”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姑娘失魂落魄地坐了回去。
  后厨小伙子摇着头直跺脚,他感慨这女孩子眼神太不好了:“跟我要电话嘛,我肯定给!唉老板,要不我不做后厨了,明天我也当跑堂行不?不是,老板你什么表情啊?”
  李建功一脸要哭不笑的样子,俩手在围裙上使劲擦,擦完了掏出手机拨号。两只老虎的彩铃响了一声,那边就接起来了。
  “您好,丁毅。”
  “丁大夫,三次方笑了!这是不是说明她病好了呀?我跟你说这货今天一天都耷拉个脸,我都不敢多说话,就刚刚让她帮忙跑堂,哎你猜怎么着,她笑了!”
  “太好了。抑郁病复发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情绪低落,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这个时候务必要能激发她的正向情绪,你留意一下能引她发笑的事件,试试看复制几次,这样对她以后的治疗也会事半功倍。”
  李建功还想再问,忽然听见电话对面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他这才想起这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丁大夫这算加班,就赶紧道谢挂了电话。
  李建功还想再问,忽然听见电话对面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他这才想起这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丁大夫这算加班,就赶紧道谢挂了电话。
  丁毅合上电话,这部诺基亚 n95 的体积有点大,握在他的手里却一点不觉得突兀。
  他抬起头,一个护士正弯腰给坐在椅子上的短发姑娘脸上贴纱布。上午没来得及仔细打量,现在看上去,这姑娘和方芳芳的感觉完全不同,圆圆的脸庞居然有些幼态感。
  可就是这个长相清纯的姑娘,刚刚抓着人蹦到了负一层。要不是他碰巧来这家医院办事,这姑娘非得被医院保卫科抓起来不可。
  护士跟丁毅打过招呼就走了,贾楠捂着脸站了起来:“丁医生,谢谢。”
  “别客气,真的不用做个 ct 看看?你真是运气好,那楼只有负一层。可我还是担心你会摔到哪块骨头,有些地方骨折是可能会被忽略的。”
  贾楠摆摆手:“那个胖子呢?”
  “转到骨科了,他比你严重点,右手和肋骨都骨折了。”
  “哦。”
  “哦。”
  等了一会儿,丁毅伸出手:“我送你回去吧,天黑了。”
  丁毅的车是一辆黑色雪弗兰,车里的内饰简洁到几乎看不出来。贾楠不说话,丁毅看了看她的脸色,伸手打开了车载 cd。《G 弦上的咏叹调》缓缓在车厢里流淌。
  车子转过一个弯,丁毅说话了:“上午没来得及细聊,你的名字很好听。楠木南山兮,有木生枝。楠木很珍贵也很强韧,你父母对你抱的希望一定很大。”
  “不,他们只是想要个男孩,这个楠字是谐音。”
  音乐悠悠流淌,丁毅顿了一下:“抱歉,是我冒失了。”
  “没关系,我习惯了。”贾楠看着他:“丁医生,你平时会怎么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
  “看他的眼睛。”丁毅从后视镜里看着她。
  贾楠迎上他的目光,丁毅笑了:“这是最简单的办法,说话时不敢直视问话者眼睛,或者回答眼神飘忽的,都有可能在说谎。”
  贾楠迎上他的目光,丁毅笑了:“这是最简单的办法,说话时不敢直视问话者眼睛,或者回答眼神飘忽的,都有可能在说谎。”
  当时胖工头的眼神飘了吗?她有点记不得了。
  他们两个掉下来之后,胖工头就开始哭,哭声像汽笛似的一抽一抽。他仰面躺着,嘴里反复说着一句话。
  “我根本,根本就不认识什么白鸽。”
  正在回忆,丁毅又说话了:“也有人因为性格不够自信,说话时就不爱看对方的眼睛。所以撒谎这种事,其实是很难判断的。有句俗话不是说酒后吐真言吗?这也不一定。有些人喝多了比清醒的时候还能说胡话。不过有一种情况,这个人说的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真话。”
  “什么情况?”
  “当一个人的生命安全受到非常严重威胁的时候,他大概率会说实话。也就是他认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
  一个小时前,胖工头的模样浮现在眼前。当时他脸上的绷带脏了,躺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别追了,我全都告诉你。
  “那个男的,就右边第二个挨着抹口红那姑娘的那个。我以为你是要找他。”
  “那个男的,就右边第二个挨着抹口红那姑娘的那个。我以为你是要找他。”
  “他怎么了?”
  “他……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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