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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珩越面色清冷,他微微往床里侧扭头过去,不想让谢蕴颜看到自己如今丑陋不堪的面容。
  他其实多想问问她如今过得如何,宋淮之是否珍视她待她好?
  可再想想自己如今废人一副,哪里来的资格问她呢?
  何况谢家父子都那样疼爱她,必定不会让她过苦日子。
  他最该做的,便是不与她相认,不承认自己是林珩越,好让她了无牵挂地继续往前走,过着悠闲自在的宋家当家主母的日子。
  可谢蕴颜却仿佛没有嫌弃他,而是不住地落泪。
  她是真的很难过。
  替上辈子的自己难过,更替太子难过!
  她是一介闺阁女孩儿,便是被奸人害死,也不会对天下造成什么伤害,可太子林珩越就不一样了。
  林珩越出事之后,他的旧部惨遭屠戮,后来瘟疫灾荒四起,朝中贪官勾结,可谓是民不聊生!
  若说她命苦,摊上了宋淮之姜宁这样狼心狗肺歹毒下贱之人,是她倒霉。
  可林珩越做错了什么?
  他三岁启蒙,随着谢太傅苦读,那时候小小的谢蕴颜时常听闻太子刻苦读书的事迹。
  父亲为太子自豪,尽心尽力地教,而太子也是付出了十二万分的努力。
  他出落得英俊不凡,满腹诗书,文可治国武可安邦,又心怀仁善,时常乔庄打扮潜入民间体察民情,不知道帮扶了多少身处于水火之中的穷苦百姓。
  甚至私下有人偷偷地断定,林珩越将来继位之后绝对比当今圣上更英明!
  这样的林珩越,为何偏生落到了这个下场?
  是否世间根本没有正义可言?
  是否好人就是没有好报,反倒那些狠辣无情满嘴假仁假义之徒,才能寿终正寝安享富贵?
  谢蕴颜握住林珩越布满伤痕且枯瘦如柴的手,趴在床上无声痛哭。
  她瘦弱的肩膀颤动,呜咽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怜惜:“殿下,殿下……”
  林珩越最初忍得十分冷静,可后来看着她乌发下白皙的面颊上,晶莹的泪珠不住地滑落,他就觉得心里酸涩一片,也开始难受得他几乎都不能呼吸了。
  他多想伸手去抚摸她的头顶啊!
  可他不能,他如今是个连面都不能露的人,更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只要他也出现,等着他的是死路一条。
  何况,她已经嫁作旁人妇。
  林珩越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他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少夫人自重……”
  谢蕴颜却没有放弃这可能是她唯一会见到林珩越的机会。
  她含着泪,眼睛哭得通红,死死地抓住他的手。
  “太子哥哥,殿下,您信我,我可以帮你治伤的,让我试试好不好?我帮你一起,总好过你一个人孤军奋战!你信我,我与宋家并未交心,宋淮之新婚之前便有外室,我与他未有夫妻之实!
  宋家人道貌岸然,只是想利用我父亲与哥哥在朝中的地位罢了。我知道您现在办事有诸多不便之处,往后正好我可以来替您办。我希望你能早日康复,重新变回曾经那个威风凛凛的太子殿下。
  你知道吗?自从你出事之后,不知道多少百姓提到你都会哭,你不能放弃的……”
  林珩越抿着唇,脸色依旧很冷。
  若是眼前是旁的人,他大约死都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
  可眼前的人是她,多说一句,多骗她一次,都像是罪过。
  此生他亏欠她的太多了。
  可是……
  林珩越转过去,轻轻地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看向自己。
  “可是你瞧瞧我这张脸,瞧瞧现在的我,我若走出去,无论是从前支持我的人,还是恨我的人,他们都只会怕我。觉得我像恶鬼一般,阿颜,你不怕吗?”
  谢蕴颜被他这样一说,又是凄楚的两行泪,她嘴唇都在哆嗦,难过tຊ至极!
  “我不怕,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林珩越却冷笑:“我知道,你是碍于你父兄与我的这层关系,因此怕伤了我,才说不怕。今日你认出我一事,出去之后不必告诉任何人,我也不会在此地久留。我这条命不知还会留在世上几日,谢小姐就当今日是一场梦……”
  谢蕴颜急了,她都说了这样多,林珩越还是不信?!
  她咬咬唇,若是林珩越今日走了,她肯定很难再找到他!
  届时如何帮他疗伤,如何告诉他前世会发生的一些事情?
  情急之下,谢蕴颜忽然倾身上去,纤细白嫩的藕臂搂住他的脖颈,而后闭眼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唇!
  少女温软清甜的唇,蜻蜓点水似的印了一下。
  林珩越整个人都僵住了,耳根蓦的热了,心跳瞬间加速!
  谢蕴颜也被自己吓住了,她也不知道,方才为何就忽然亲了上去……
  可是,她却大着胆子,微微咬唇问道:“这下,你信我是真的不怕了吗?我是真的想为你治伤,太子哥哥,我想医好你的伤,你的脸都是中毒症状,比寻常的火烧烫伤更容易恢复,从前你便是绝世容颜,只要恢复个六七成,依旧会是个美男子!
  此外,我如今与长公主接触的多,也知道一些五皇子之类的事情,五日之后他会再次夜袭搜城,到时候规模会很大,只要是疑似太子之人,他都会放火烧掉!你,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她绞尽脑汁,还在想着如何哄他的时候,林珩越却淡淡地答了一声。
  “好。”
  他能怎么办呢,只要是她,原则就打破一大半。
  方才那一吻,他只觉得,她此时要他的命都可以。
  谢蕴颜欢喜不已,眼睛亮晶晶的:“真的?!那我先为你把脉吧!”
  她抓着他的手,认真地去探他的脉搏。
  林珩越看了一眼,她的小手纤细白嫩,滑滑的,触感极好。
  像是有羽毛在轻轻地挠他。
  只能忍,忍了再忍,余光却往她唇上不小心地扫了一眼。
  那唇瓣粉嫩清透,像是熟透了的桃子肉。
  他曾经只能在梦中肖像之物,竟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得到了。
  老天爷总算做了一件人事儿。
  宋淮之,宋淮之这个狗东西……
  林珩越在心中冷冷地想,敢这样欺负阿颜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只是话说回来,他静静地看着谢蕴颜,觉得奇怪。
  从前并未听闻她学过医术,怎么忽然会了医术你?
  谢蕴颜收回手,内心叹气又愤懑!
  那些狗贼!!下手真的太重了!
  但还好,不算是毫无办法,只是需要十万分小心地调养。
  保命不难,但想彻底治好,让太子完全不受体内余毒影响,需要凑齐的药材实在是太多,一时半会做不到。
  但她会尽全力,保太子安康,也等于保全谢家,保全整个天下。
  “太子殿下,我方才感受到你的脉淤而沉,上下关格不通,举之无力,按之空虚……是数种毒性齐发外加忧滤过度,这些毒药,都是世上难以寻到解药的顶级毒药,当初你能死里逃生已经是奇迹了。”
  林珩越沉默了一下:“我清楚,自打中毒之后,他们也已经尽心尽力地为我找解药了,只是收效甚微,如今能活着在这里说话已经非常难得了。”
  谢蕴颜努力安慰他:“是,解药是很难寻,且这许多种毒药放在一起,毒性碰撞之下又不一样了,就算找到单独的解药也不一定就有用。
  医理重要的便是循证,如今你的症状与单独中毒的症状不同,便要按照你眼下的情况来治。我想,找不到解药,我便为你试着来做解药。”
  林珩越有些意外:“真的可以?”
  谢蕴颜点头:“可以是可以只是过程会很痛苦!”
  而林珩越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不怕苦!”
  他原本就是从来不畏艰难之人。
  因为体内的毒性想清除出去不是那么简单的,但林珩越面颊与身上的皮肤上留下的痕迹,处理起来会更容易些。
  谢蕴颜掏出来一瓶百伤愈:“这药膏你按时涂抹,一日三次,还有上次杨先生交给你的药膏你也记得涂抹,能缓解骨头的疼痛。我回去之后会把接下来的治疗方案制定一番而后交给你,你这边先想办法应付五日后的搜查。”
  这真正的百伤愈,里头含有制药之人的指尖血,与她给宋淮之的那一瓶截然不同。
  话音刚落,屋外梧桐有些着急地喊:“少夫人!宋大人那边在找您!说是砸了许多东西,要立刻见到您!”
  谢蕴颜脸色一沉,她站了起来:“太子殿下,我先走了,等得了空我会再来。”
  说完她匆匆离去。
  林珩越靠在床头,神色内敛,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凉。
  宋淮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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