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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什么时候绣过这种东西?”陈宜托腮,望着桌面上的香囊。 小时候阿娘教过她绣活,她手笨学不会。刚开始,阿娘打手心,她就哭,哭着还要继续绣,手指都刺破好几次,还是绣不好。后来哭得多了,阿爹心疼,就说反正家里买得起成衣、绣品,用不着陈宜绣。陈宜总算脱离苦海。 啊,不对。她交过功课。 学了两个月不见成效,阿娘放话,陈宜只要能交出一幅完整作品,不管多丑她都不管了。可陈宜绣不到两针,线就缠在一起,丝绢背后全是打结的线头,针都不好戳进去。 “我找人帮你绣吧。”苗安看不过去,悄悄提议。 他是最守规矩的人,都看不过眼。 陈宜摇摇头,“不行,娘说只一件物品,必须要亲手绣,将来送给夫婿。” 苗安站在她的闺房门口。 外头人说他是陈家赘婿,但陈老爷收他做徒弟,从来没承认过他和陈宜的关系。他懂的,陈家人心善,不代表要把女儿嫁给他。 “哦,”他说,“那我想想别的办法。” 半个月后,苗安拿来一件羊毛毡玩具,软乎乎的小狗,看着栩栩如生。 “我找师傅教你,就做最简单的样式。我问过了,她给你做好模子,你就照着用针戳。做好了再缝在布料上,做个荷包,这可简单多了。” 听起来很简单,也就耗点时间,陈宜同意。 毛毡娃娃的手艺人手把手教陈宜,大约七天后,就跟苗安请辞。 “实在是教不来,您饶了我吧。” 其实陈宜已经绣出大概,红色圆圆的一个球,再点缀深色点状毛毡,就能像个山楂。 她趴在桌上,盯着自己的“山楂”球,两只眼睛眯成月牙,满意得晃荡双脚。一见苗安进门,就招手,“你快来,看我做的山楂,像不像?” 毛毡球躺在她的手心,不及她亮晶晶的眼睛吸引人。 苗安不知如何跟陈宜开口。 “好看,”他说,“很可爱。” “我也觉得。”陈宜喜滋滋的,坐回纺台。 “今日何师傅家中有事,休沐一日。我陪你做吧。”他卷起袖子。 陪了陈宜这么久,他做好的山楂有三个,实在不行换成他做的,也能蒙混过关。 苗安打算得好,可陈宜压根不假人手,“凹凸有致”的…
  “我什么时候绣过这种东西?”陈宜托腮,望着桌面上的香囊。
  小时候阿娘教过她绣活,她手笨学不会。刚开始,阿娘打手心,她就哭,哭着还要继续绣,手指都刺破好几次,还是绣不好。后来哭得多了,阿爹心疼,就说反正家里买得起成衣、绣品,用不着陈宜绣。陈宜总算脱离苦海。
  啊,不对。她交过功课。
  学了两个月不见成效,阿娘放话,陈宜只要能交出一幅完整作品,不管多丑她都不管了。可陈宜绣不到两针,线就缠在一起,丝绢背后全是打结的线头,针都不好戳进去。
  “我找人帮你绣吧。”苗安看不过去,悄悄提议。
  他是最守规矩的人,都看不过眼。
  陈宜摇摇头,“不行,娘说只一件物品,必须要亲手绣,将来送给夫婿。”
  苗安站在她的闺房门口。
  外头人说他是陈家赘婿,但陈老爷收他做徒弟,从来没承认过他和陈宜的关系。他懂的,陈家人心善,不代表要把女儿嫁给他。
  “哦,”他说,“那我想想别的办法。”
  半个月后,苗安拿来一件羊毛毡玩具,软乎乎的小狗,看着栩栩如生。
  “我找师傅教你,就做最简单的样式。我问过了,她给你做好模子,你就照着用针戳。做好了再缝在布料上,做个荷包,这可简单多了。”
  听起来很简单,也就耗点时间,陈宜同意。
  毛毡娃娃的手艺人手把手教陈宜,大约七天后,就跟苗安请辞。
  “实在是教不来,您饶了我吧。”
  其实陈宜已经绣出大概,红色圆圆的一个球,再点缀深色点状毛毡,就能像个山楂。
  她趴在桌上,盯着自己的“山楂”球,两只眼睛眯成月牙,满意得晃荡双脚。一见苗安进门,就招手,“你快来,看我做的山楂,像不像?”
  毛毡球躺在她的手心,不及她亮晶晶的眼睛吸引人。
  苗安不知如何跟陈宜开口。
  “好看,”他说,“很可爱。”
  “我也觉得。”陈宜喜滋滋的,坐回纺台。
  “今日何师傅家中有事,休沐一日。我陪你做吧。”他卷起袖子。
  陪了陈宜这么久,他做好的山楂有三个,实在不行换成他做的,也能蒙混过关。
  苗安打算得好,可陈宜压根不假人手,“凹凸有致”的山楂球荷包交到陈夫人手中。陈夫人深吸气,脸色阴沉。
  “这是什么东西?”她忍着怒气问。
  “山楂……”陈宜声音渐渐弱下去,她也看出来母亲在生气。
  “你这东西,”陈夫人摸摸胸口,依旧保持温柔道,“且不说算不算绣样,送出去有人要吗?”
  “有啊,”陈宜不觉有错,“苗安说好看的。”
  “让你送未来夫婿,光苗安说好看有什么用?别个人,谁能接受?”
  陈宜眨巴大眼睛,很疑惑。
  “苗安能接受就行啊,本来也是送给他呀。”
  她挠头,“还能是别人?”
  苗安在影墙背后,听得叹气。傻丫头,还不懂师娘的意思。
  陈夫人和陈宜鸡同鸭讲,到了傍晚,陈老爷回家,才一锤定音,母女俩都不用互相折磨了。
  那个荷包交给陈夫人以后,陈宜就忘得干净。
  什么时候到了李存安的手里?陈宜握住香囊思考。
  香囊布料是上好的河西羊毛毡布,不是当初随便找的锦布,她翻看针脚,细密有致,看来是拆下来重新封上去。
  她翻开布料,发现里面不是常用香料包,而是一颗颗药丸模样,闻起来有淡淡的草香。
  李存安说有用,她一颗不敢漏地收回香囊,别在腰上。
  咚咚咚。
  敲门声轻而规律。
  董参在门外,陈宜没懂他还留在这里干嘛,歪头皱眉以表疑惑。
  “没什么,”董参尴尬扯出一个笑,“就问问你还记得昨晚说了什么吗?”
  “记得啊。”
  陈宜回答得很快,仿佛理所当然。
  董参还想问得再细点,就听陈宜说:“我说我不想成亲。”
  她避而不谈“心里有别人”这回事。
  “仔细想想,人生在世,也不是非要成亲。有很多事情比成亲重要。”
  她问董参:“你昨晚去找我了?”
  董参点头。
  她继续问:“有人受伤吗?”
  董参心中一惊,吞吞吐吐道:“我……不知道。”
  陈宜似早猜到,缓缓说到:“小董大夫,还记得自己是个大夫吗?还记得你是我姑父的徒弟吗?”
  “城东火灾,你只想到找我,没想到那儿也许会有伤者,需要大夫医治。”
  董参自知羞愧,握紧拳头,还是不服气,“我可是为了你。”
  “是的,这就是最不对的地方,”陈宜还要激他,“当初说好的,来庐州开保善堂,我们来这么久,你也没提过。”
  董参难以理解,“我以你为重,还错了?”
  陈宜摇头,“没有什么对错。只是于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我理解不了你,你也理解不了我。”
  “我想通了,走不通的路,再撞墙也撞不出路。”
  董参似懂非懂,但点点头,认可了陈宜的说法。
  离开酒坊后,他一直叩问自己内心,追着陈宜跑真的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吗?也许不是,也许只是忘了还有别的事情可做。
  他走着走着,走到城东。昨夜的火连累到三户人家,一户私塾,四栋宅子都烧得黑黢黢,没人呆在这里。
  街坊不远有个客栈,他碰碰运气,果见几户人家暂住在这里,正商议找人重建屋子。
  他小心问道:“昨夜,有人伤到吗?”
  两家摇头,只有一家夫妻叹气。
  董参绕到他们身边行礼,“不才曾拜师梁芨太医,他的侄女儿陈宜让我来看看伤患。”
  倒也不算扯谎。
  受伤的正是现住旧陈府的胖丫头,吸入过多浓烟,一直昏迷。
  董参把脉、诊断、抓药、熬药,一水儿的细致照顾,三天后人就醒了,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董参干脆在客栈住下,又医了半个月,不光人清醒了,胖丫头还瘦了十几斤,人都变清秀了。
  这一下,小董大夫的名声起来,更不回靖远了。
  他准备写信回家,商量开分店的事情,想着陈宜也该带两句话给姑姑一家,找来酒坊。正巧,遇到陈宜也在写信。
  信的抬头是:少主大人安。
  董参皱眉。
  “你俩还用这样客套?”
  “啊!”陈宜吓一跳,猛地扑在桌上,压住信纸。
  看见是董参,她闭眼拍胸。
  “董神医今日怎么有空来寒舍?”
  董参觉得好笑,讽回:“阴阳怪气的,我要是神医,你就是酒神吧?”
  他拿出信,展开。
  “本想问你要不要带话,看来你有自己的路子寄信啊。”
  说话要收回信。
  “哎,别。”陈宜扒他手腕,拽出信纸,糯糯道:“我寄得到李存安,寄不到靖远。”
  但见她添上几笔:陈宜万事皆好,姑姑姑父身体康健否?何时归庐?
  董参没再细问她如何能寄给李存安,人家的事情,他管不到。
  夜里,陈宜开窗,趴在窗柩上,窗柩边缘躺着打开的香囊。
  微风拂面,甚是惬意。
  不远处屋脊,一只小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向陈宜,停在她的肩膀上。它的脚腕上绑着空信笺。
  陈宜熟练地抓住它,摸毛哄声“乖”,将卷好信放进信笺,放它重新飞进黑夜。
  第一次被信鸽“攻击”的时候,她吓一跳。后来看了李存安的信,才晓得香囊竟然这样用。
  两人每隔两三日就要通一回信,不过确认身体安康啦,生意顺利啦,还有搜寻公主的近况,一直没有进展。
  她不多说一句,李存安也不多说。每次都说着差不多的话,心里明白信纸背后隐藏的,是挂念两个字。
  心情好的下午,陈宜放师傅们提前下工,她要去永平坊打扫未来的“陈府”。
  刚锁门,回头发现小媒婆,拔腿就跑。
  “你干嘛?”小媒婆勾住陈宜脖子,有点喘,“逃也没用,欠人家的酒什么时候给?”
  “我没有欠人家,都是你欠的。”
  话说陈宜得了李存安的配料,思索两夜,终于出了个混合品,命名“山水情”。
  她跟小媒婆商量,腾出一间柜台,放置山水情和北方酒——现在叫原野,任君品尝。推出不到三天,酒坊门就被堵了,各个都说签过契约,手里还真拿着契约。
  陈宜才晓得,小媒婆瞒着她,当场跟所有有意预定的客人签了契约,还收了定金。
  然而,陈宜的小作坊承担不起。
  “哎哟,姑奶奶,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小命吧,那可都签的我的名字,你非要看官府抓我呀。”
  小媒婆当街就要下跪,吓得陈宜托她起来。
  躲了两天,还是没躲过。陈宜无奈,“你给我找个大酒坊,找好熟手师傅,我马上招呼干起来。”
  “得令!”小媒婆说干就干。
  庐州形势一片大好。
  陈宜还不晓得,永兴坊有个熟人等着她。
  她哼着小曲走到宅子门口,发现门锁已被人打开。垂花门、堂屋的门也都打开。
  昏暗光线下,挂画下头有个人,靠墙席地而坐,头歪向里面,看不清脸,也不晓得活人还是死人,只看出衣衫褴褛,鞋底都开口了。
  陈宜拾起门边的木棍,悄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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