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好意,如澈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她天资聪颖,对数字极为敏感,不到半月就把所有的事务给理顺了。
还按照前世的企业做法,制定了几个新的策略,重新划分宫里各处的职权。
宫人每半月要向上面的管事汇报重要行程和所做的事务,万一出了差错,首先问责管事,并且惩罚由二人共同承担。
凡是领取物品,必须记录在案。
和从前相对笼统的档案不同,如澈重新设计了表格,每样物品都占据单独的一页,什么时候入库了多少,什么时候被领了多少,都要记录下详细的数字,然后加减一番,在每行末尾写下库存多少。
凡是领取物品,必须由各宫来领的宫人和广储司负责分发的太监共同签字,在名字后面写下日期。
而广储司的太监除了要负责登记领取情况外,还要定期统计库存,如澈会派人定期去抽查,若是实际库存和档案上数字的对不上,广储司的管事便要负全责。
除此以外,会计司,营造司的表格也都由她重新设计过,更换过账本后,条条框框无疑更加明晰,若有缺漏,一目了然。
她为了清闲,每月不会查账,而是让人写出月度总结报告。
报告上需要写出本月较上月的支出有没有增长,为何增长,哪里地方的开支有问题,打算如何解决,下月的预算是多少……每月定期来向她汇报。
她只要握着一队监察人员,时不时来个突击检查,便可高枕无忧了。
在她的大刀阔斧之下,宫里的氛围为之一清。
总管太监们也没空结党营私,克扣下面的银子,而是天天在管辖的区域巡视,生怕被查出错漏,导致自已也要担责。
广储司也是叫苦不迭,他们往年贪了多少银子,自已都恐怕记不住了,真要查下来就是一笔烂账。
就算有人看出了不对劲,着手去查,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查清楚的。
而且皇后和妃子们的时间有限,哪里会花费精力和他们耗着?
谁知道康妃却不一样,她不在乎之前的旧账,“既往不咎”,直接另立了新的账本,把原有的库存重新统计在新账上,记录的时候,她派的人盯得紧紧的,一点手脚的余地都没有。
换了新账之后,他们想要从中弄鬼,可谓是难如登天。
也不知这账本是谁设计的,未免太详尽清晰,把他们的后路完全给堵死了。
一出月子,如澈便穿着吉服,在太和殿前行一跪三叩头礼,由大学土捧节授给正使,正使跪授金册金宝,又前去拜见太皇太后,行六拜三跪三叩礼,恭敬听训,之后拜见皇帝,仪式才正式结束。
顶着繁复的头饰和奢华的衣裳又跪又站,就算如澈身体好,也被折腾得够呛,摘下多余的装饰后,她立马让人在偏殿摆了一大桶水,好好进去泡了泡。
水中加了舒缓的药材,底下燃着放松心神的熏香,如澈泡了一刻钟,只觉得神清气爽。
等她从偏殿出来时,见卧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个明黄色的身影,坐在她的位子上,随意翻看着眼前的账本。
“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倒是臣妾招待不周了。”
“都当额娘的人了,还这么油嘴滑舌。朕听说太皇太后夸你聪慧,把宫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原以为你总算稳重了些,没想到一点长进都没有。”
如澈瞪了他一眼,“真是抱歉,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臣妾就是这么个性子。皇上若是不喜欢,也要多多担待,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您是天子,还容不下臣妾一个小女子吗?”
“说你一句,你总要顶十句。不过你这账本倒是弄得极好,简单明了,可见你懒也有懒的好处。”
“臣妾都忘了,今天是月度总结的日子,不如皇上和臣妾一块看?”
“好啊,朕倒要看看,你在后宫折腾了这么一遭,到底有何成果?”
两人翻看着汇总的账本,发现本月的开支比上月竟然少了一半多,但在奴才们的所谓汇报中,却没有提及哪个地方刻意节省了银钱。
康熙下意识觉得不对劲,“这各宫的开支并未节省,为了你的封妃之礼和阿哥公主的满月礼,还增加了许多支出,为何反而省下了这样的多的银钱?”
如澈神秘一笑,拿出了从前的旧账,在某些地方画上了红圈。
“臣妾从小便帮着母亲管账,对市价可谓是了如指掌,在新账上,凡是涉及到采购,必须由采购的人员和卖出的人员共同核对签字。”
“而且,臣妾还让人统计了一番宫外的普遍物价,贴在账本后方,若是采购的物品和物价出入超过一倍以上,便会让人写清楚缘由,禀明为何会上涨,并派人查证一番。”
“陛下您瞧,这是上月的账本,上面写着,臣妾宫里用了三千两,光是血燕就占了五百两,可臣妾不爱喝燕窝您是知道的,也不知是进了谁的肚子。”
“还有您宫里,太子在糖方面的开支就有三百两,当真可笑,他才多大,怎么会有宫人敢给他吃糖呢?”
“御膳房也不见得干净,一颗鸡蛋竟然要一两,这是金蛋吗?皇上可知,为何民间对您推崇至此,全是因为在您的治下,海晏河清,物价比往年要低得多,一两银子能买一石米,就算买一斤牛肉也才不到百文。”
“皇上勤勉,不就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为何您夙兴夜寐,却连自已都享受不到好处呢?”
康熙听了她一连串的话,不禁陷入了深思,他从前也知道底下人手里不干净,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嘛,只要侍候好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不曾想那些人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内务府每年的开支巨大,就连他有时为了有银子赈灾也要俭省一些,没想到其中一大半的银钱,竟然白白养肥了一堆硕鼠。
如澈见他听了进去,忙着火上浇油,“还不止呢,之前皇上为了三藩的事节省开支,停了雨前龙井的采购,臣妾刚看账本时可吓了一跳,这笔采购可还在继续呢。可如今广储司却只能拿出陈茶来,皇上猜,这些贡品,是被谁喝了?”
“放肆!”
想通其中的关节,康熙怒火滔天,区区奴才,竟敢染指贡品,这是极大的僭越,对他这个皇帝更是没有半点尊敬。
可谓是叛逆不忠,万死难以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