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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舒言对人性常抱有怀疑的态度,她始终不太相信承诺这种东西,所以凡事她都喜欢留有后手,毕竟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堵在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上,风险着实太大。
  穆时桉看见远处石案上又多出好几个瓶瓶罐罐,好奇地问,“你做那么多毒药干嘛?”
  “当然是以备不时之需啊!”秦舒言看着他,眼神平静却是别有深意。
  穆时桉被她看得有些胆寒,这段时日见她总是用毒救人,所以心中一厢情愿的认为巫医应该也是医。
  可昨晚回府之后,听他兄长说起那三具尸体抬出营帐后迅速腐烂的惨状,让他震惊不已;不仅如此,就连专食腐肉的秃鹫,也只是在空中盘桓不落随即转头飞走。
  他这才明白,秦舒言从来都不是医,不免表面故作从容的干笑道,“那你可得做解药啊!不然真的误伤了别人,那这人可太冤了!”
  秦舒言面上一笑并未作答。
  穆时桉突然好奇的问,“你既然这么会制毒,那制驱蚊虫的药是不是也会比市面上的好用?”
  秦舒言得意道,“当然!保证人和蚊虫一起死!”
  穆时桉皱了皱鼻子,一脸嫌弃的白了她一眼,余光瞥到树荫下的那盆凤涅石岚,此时硕大的花苞已是含苞待放。
  “你那株石岚是不是要开花了?”
  秦舒言朝那盆花看了一眼,“是啊!七年了,看样子今夜就能开花。要留下来一起赏花吗?”
  穆时桉忙不迭的点头,这等奇景他求之不得呢!
  入夜,霍楠关了医馆的大门,他们四人坐在凉棚里边饮酒纳凉,边静待一丈外石案上的凤涅石岚开花。
  冷溪头靠着柱子努着嘴,旁若无人的遗憾道,“这株石岚要不是因为被偷,我们此刻应该在药王谷里,说不定表少爷还会在这月光之下抚琴一曲,大家团坐在一处点着篝火,等着看花开。”
  霍楠揣着手靠在另一边的柱子,轻叹了一声附和她,“谁说不是呢!可惜了!谷主没有这等眼福了。”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入了穆时桉的耳,他只是嘴角微微勾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秦舒言没有说什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的时候顺手给他添了一盏。
  反倒是穆时桉好奇地问,“你表哥还会抚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满足你对闲云野鹤、世外高人这两个词的所有想象。”
  秦舒言的描述很主观,说了更等同于没说,但听起来又莫名的觉得很厉害。
  穆时桉凭着自己的理解,在脑中虚幻出一个白衣素雅的青年才俊,只是面目上稍微模糊一些,不过看秦舒言的模样,想必她表哥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秦舒言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问你。你兄长当初是怎么进的药王谷?”
  她这个问题一问出口,穆时桉会心一笑,“你终于问这件事了,我还以为你不想知道呢!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你先说,我听听。”
  “这事得先从我娘说起,我猜你的人一定没查到,我娘会医术这事吧!”
  秦舒言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唇边,随即慢慢饮下,这事他们的人还真的未查到。
  穆时桉见她不承认也不否认,继续道,“我娘原本是个商贾之家的大小姐,从小对医术颇有兴趣,后来连年战乱家道中落,我外公本来想着举家东迁避乱。可谁知半路上遇到流寇,那些人贪心不足,不仅想要劫财。全家上下奋力反抗,为我娘求得一线生机。后来我娘就过上了漂泊无依的生活,途中遇到很多生病的流民,因为她懂药理、识得草药,她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救。有一天她在一个破庙里正搭灶给病人们熬药时,遇到一个老人家。这人看她资质不错、秉性纯良,想要收她为徒。可我娘当时一心想要报仇,就没跟他走。那人临走之前给了我娘一颗药丸,说,如果有一天她改变主意了,就去药王谷寻他。”
  别说秦舒言有多震惊,就连半路凑过来听故事的冷溪和霍楠都惊得愣在原地。
  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半晌秦舒言才道,“所以你兄长能顺顺利利的进入药王谷,是因为你娘的那颗解药!”
  “没想到吧!我娘跟你们药王谷还有这样的渊源。”
  冷溪惋惜道,“你母亲当初要是跟我们老谷主走就好了。凭我们药王谷的实力,你娘何至于后来病死。”
  霍楠垂眸轻咳了一声,提醒她不要多言。
  穆时桉眸色微沉,知道她这人一向是快言快语,也是在替他娘惋惜,所以心中并没有责怪。
  只是想到他娘早逝,短暂的一生总共也没享过几年的清福,如果不是因为战乱,原本家境殷实的大家小姐,哪会有这般遭遇,更不会为了报恩与人为妾。
  冷溪偷瞄了穆时桉一眼,讪讪的闭上了嘴。
  秦舒言缓解气氛的感慨道,“人生际遇各由天命,有时怪世道不公,有时怪遇人不淑,殊不知一切皆有因果。就像我们四个月前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刻是我们几个坐在这昊都城的一处小院里,静等这石岚开花。”
  霍楠在一旁点头附和,打趣道,“这倒是!人这辈子逃不开造化、缘分。如果当初夫人她真的随老谷主入门修习,可能也就没二公子什么事了!”
  穆时桉闻言轻笑,“这话倒是不假!”
  他们四人嘻哈笑过,目光同时看向那株石岚,在这微凉的夏夜里,它以一朵花的姿态,穿越季节的轮回,阵阵花息随晚风扑面,呼吸之间,是陷落的爱意,是挣脱的樊笼,是曾经以为无法逾越的朝夕。
  它向这世间款款而来,抚慰着行走在路上,沉重热烈的期盼。
  它的到来,仿佛预示着一切都将以新的姿态重新开始。
  “好美!”穆时桉发自内心的赞了一句。
  秦舒言煞风景道,“是啊!谁能想到,这么美的花却是这世间最难得的剧毒!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起身带上手套,趁着花开将它折了下来,扔进石臼里捣碎,白中透粉的花瓣却捣出了鲜红色的汁液。
  雪白的花瓣浸泡在汁液里,像泣血的凤凰等待着涅槃重生的那一刻。
  穆时桉凑了上去,遗憾的摇头道,“以花入馔,自古风雅!可惜这么美的花在最美的那一瞬就要被榨出汁水,制成这天底下最毒的毒药。”
  秦舒言小心翼翼的将汁水倒入白釉瓷瓶中,仔细用蜡封好。
  她微笑着将瓷瓶握在手中,烛光在她的脸上摇曳,晦明不辨的宽慰道,“不可惜!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终于可以将这份礼物送给他了!”
  这份毒药她要送给谁?
  穆时桉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又回头看向霍楠和冷溪,月光之下他们的神情清冷肃穆,这株石岚好似不仅仅是她母亲的遗物,更像是一场宿命的奔赴。
  待他走后,秦舒言在院子设下毒阵,冷溪和霍楠不解她为何要这么做?
  秦舒言只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一连几日,他们这个小店都是风平浪静,就连蚊虫苍蝇都不敢靠近。
  秦舒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禁纳闷,难道这个穆时桉真的没把她供出去?
  那他这般行事,与人合谋的目的又是什么?
  世家大族的庶出公子平日里闲得无聊吗?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闷响,就连秦舒言的床榻都跟着颤了三颤。
  她翻身下地打开房门,只见旁边霍楠和冷溪也穿着里衣从房里奔了出来。
  “什么动静?”秦舒言问。
  冷溪摇了摇头,“不知道,好大一声!”
  霍楠走到院中,辨别着方位,“好像是从西边传来的!听声音离咱们应该有些距离!”
  “出去看看!”
  秦舒言回房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往医馆的正门走去,冷溪和霍楠紧随其后。
  沿街的店铺纷纷开门睡眼惺忪的出来查看,隔壁包子铺的掌柜也披着件衣裳跨出门内。
  “秦掌柜,也是被方才的声音震醒的?”
  秦舒言点头回道,“是啊!我那床榻都跟着晃了几下!”
  包子铺的掌柜望着西边,打着哈欠挠着耳后,“听声音远近,好像是从西山那边发出来的!”
  “西山?”
  包子铺掌柜见秦舒言好像不知道,解释了一句,“你是外乡来的,可能还没去过吧!咱们昊都城西边有座山,山下有条小河,依山傍水的有个小镇子,每逢初一、十五那里都会办庙会,在那什么都能买得到,而且价格比城里便宜一半,我家那口子总去,下次我让她带你去逛逛!”
  秦舒言此刻心里正关心响声的缘由,没想到这包子铺的掌柜话里一句有用的都没有,反倒跟她聊起了庙会。
  她正要敷衍的点头,却闻街角黑暗的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铁蹄踏着青砖石的声音。
  只见马上之人身披铠甲,一骑绝尘在他们面前呼啸而过,直奔皇城。
  包子铺掌柜伸头看热闹,抿了抿嘴感慨了一句,“完喽!这是出事了呀!”
  他转身要进门,看秦舒言还杵在那,朝她挥了挥袖子道,“回去睡吧!这不是咱们这些市井小民能管的事!”
  秦舒言见街上的人纷纷回去,她也听劝的朝包子铺掌柜拱了拱手,退回至门里。
  方才他们院子里有信鸽飞了回来。
  霍纳将谷主传来的消息递给秦舒言。
  秦舒言借着案上微弱的烛火一瞧。
  ‘天元门掌门单林生不日便可抵达昊都城,务必一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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