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的人世惨剧中,也隐匿着闲适惬意的农家生活。
宁乐村不算大,三百多户人家里多剩中老年人和小孩还待在村子里,大多的年轻人赶着去了城市发展。
高家住在村东头的第三条街左手边第二家。
村子里的路是很多年前修的,但没有修缮维护过,如今已是坑坑洼洼的。
道两旁的房子外,原本堆着些石子泥土,后来几家干脆都和上水泥,修成了个不到一米高的小斜坡。
红砖砌成的四方墙锁上双开的大铁门,门外堵了一辆车,高家一家子便住在里头。
“鹏程,你去房顶上把你爸叫下来,饭做好了,”高母端着一盘炒鸡边往正屋走边说。
院子的墙并不高,约莫着也就两米多高。
几人怕有贼人翻墙,于是在高鹏程回家第一天,就先架上梯子从里头向外,沿着墙将斜坡上撒下图钉和玻璃碎片。又将家里垒的木柴挑了二十来根,削尖了插在院墙上,周边堆满玻璃渣子。
村子里的房都是挨着的,除了正门,其余三面都贴着邻居。
高家不敢大意,将后面那面墙上也插满了尖木头才安了心。
但还有一个地方,很危险。
院子角落有一行台阶,走上去就是房顶。
高家和后面那家房顶相贴,可房顶的墙还没小腿高,于是高家决定,三个人每天轮流上房顶观察情况,顺便眺望路上有无异动。
高父提着斧头与高鹏程下了楼,进屋就感到一阵暖洋洋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鸡这么快就做好了?”高父摘下劳保棉线手套,从灶上的铁锅里舀了一瓢热腾腾的水洗手。
高母从厨房正端来一大盘宣乎的大馒头,她放下一把筷子,转身去盛滚烫的小米粥。
她的声音从厨房穿过客厅飘进正屋:“还剩半只,我放里头小厨房了,明天还吃。”
高家建了三室一厅两厨。
大厨房有燃气,也有传统的烧火灶,小厨房则用来储藏食物。
临近过冬,为了过年时舒舒服服地全家回村团聚,高母早早地开始备上了食材。
米面各一百斤就不用说了,粉条、土豆、红薯、白菜、冬瓜等也是一大袋一大袋地放,再加上前段时间已经开始做的各类传统小碗盅肉,一家人吃个半年也不是问题。
再加上前头一百多平的小院里,角落安了两个亭子,一边放煤炭,一边堆木材和玉米棒子骨。
正屋窗子前早年还打了一口水井,喝水和取暖的问题也自然解决了。
排泄问题更不用担心,农村多用旱厕,院子离屋最远的一角就是建好的旱厕。
柴火烧得很旺,炕上暖得还有些烫,三人围坐在炕沿,摆个小桌开始吃午饭。
“妈,你说那鸡应该是王家的吧?”高鹏程盘着腿,夹了块鸡肉。
高母点头:“除了他家,跟前儿哪还有人家养鸡?”
高鹏程乐道:“再跑出来几只到咱家就好了。”
“哪有这好事,你这孩子。”高母怜爱地嗔怪道。
街头的王家盖了个小型养鸡场,平日里鸡关在那间房子里只露个窗口,笼子叠得好几层,每个笼子关着几只鸡。
路过他家养鸡场时,总能听到鸡叽叽喳喳的嘈杂声,更别提那难闻的气味。
今天吃的这鸡是从高家大门旁的小排水口钻进来的,也不知道它是怎么飞出养鸡场的。
吃过饭后,屋内的热气蒸腾,更显得院外清寒。
前两日的舒适气温不再,晨起时窗户上都蒙了一层雾气,冬天似乎正式要来了。
高父沉默着望向窗外,随后弯腰拿起簸箕要出去。
“你干嘛去?”高母收拾碗筷的手一顿。
“我去再铲点煤炭来烧火。”
高母拦了下:“不用,这已经够热了,你先歇会儿吧。”
高父顺从地放下簸箕,声音轻得仿佛能顺着寒风飘向洛城:“不知道梦梦怎么样了。”
梦梦是高歌的小名。
听见这话,高母的眼泪啪嗒砸了下来,这些天他们过得有滋有味,可不知女儿正在受什么苦。
这些天三人谁也没提过高歌,他们都心焦着这个小女儿,却也无可奈何。
遥远的洛城,心急如焚但无计可施。
所以大家默契地不提及高歌,避免了一场眼泪。
但高父的一句话,打开了这尘封的闸。
“我去房顶看看,”高鹏程丢下一句话便径直离开。
一出屋,高鹏程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在丧尸爆发前,他已经和妹妹商量好,回老家时,他先去接上妹妹和她的狗,再一起回家。
如今只有他一人在家,享受着安逸的生活,他的心里是愧疚的。
高鹏程很敏锐,也很幸运。
他是一名房产销售,皮肤有点黑,和高歌如出一辙的杏眼圆溜溜地藏在镜片后面。
一年到头没回过一趟家,所以最近几个月高鹏程格外努力地跑业务,不负所望地连拿了三个月的销冠,谈下了超额的业务。
于是高鹏程做了计划,今年要早早回家多待些时日。
车里早加满了油,后备箱还带了装点好的行李,只等着妹妹生理期过了,身体好些便去接她回家。
但变故来的就是很突然,只要丧尸爆发再晚那么几天,他们就都可以平安回家。
那天他正在上班的路上,坐在车上等红绿灯时,看到手机弹出了一个新闻。
“山城一男子当街咬伤多名路人,疑似精神有问题,后续情况有待调查。”
高鹏程点进那条新闻,但看到的是一片空白。
顿时他心中警铃大作,正好绿灯亮了,他直接开车换了导航。
反正明天就休假了,今天大不了请假,还不如早点去找妹妹。
他这样想着,就给高歌打去了电话。
但电话并没有接通,因为那时,高歌正在和警察通话。
车开到中途,丧尸突然大爆发了。
高鹏程没走高速,也避过了逃跑车辆连环相撞的堵塞和爆炸。
而他也为了保险起见,直接开着车回了家。
想起那天的情景,高鹏程懊恼又痛苦。他压抑着哭声,呵出的白气随着渗透在棉线手套上的泪珠,一起消散得无影无踪。
如果妹妹出了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而此时的高歌,却听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