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甲胄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盛云舒死不瞑目,睁着眼眺望汴京城的方向,手里的旗帜迎风扬着,呼呼作响。
萧宁铎脸上血色尽数褪去,变得苍白透明。
这一瞬间,他几乎站立不稳。
身边的武将立即去扶:“陛下……”
萧宁铎挥开他,颤着手去碰盛云舒的脸颊。
她已经被冻僵,冰晶睫毛下的双眸再也没了往日神采。
银甲上伤痕万千,刀刀划开血肉,深可见骨。
来之前,萧宁铎做过万千猜想。
如盛云舒叛国。
如盛云舒拥兵自重,要反他。
如盛云舒败了,逃离周国,从此隐于市井,叫他再也见不到她。
唯独没想过,盛云舒真会死守幽州……
他背对三军,任由蚀骨的痛穿透心脏。
不远处,前来支援的五万兵马静静看着这个年轻英俊的帝王。
不知过了多久,萧宁铎才回过身下令:“盛云舒德才兼备,封为皇后,以国母之礼下葬皇陵……”4
话音未落,一道年轻的声音从军中传来。
“陛下,臣以为不妥。”
谢牧洲翻身下马,于雪面上跪下:“盛小姐战死沙场,该以军礼下葬。”
萧宁铎半阖着眼,面无表情:“你是谁?”
“回陛下,臣乃镇南王之子,谢牧洲。”
谢牧洲双手抱拳,不卑不亢:“幽州一战,盛将军以身殉国,此刻唯有以军礼官职下葬,方能鼓舞士气一扫颓势!”
萧宁铎静静看着他,似要看穿谢牧洲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沉默间,又有武将接二连三跪下。
“恳请陛下以忠勇公名号厚葬盛将军!”
萧宁铎剑眉紧拧,眉宇间不悦渐浓:“再议。”
可往日这些一贯会茶颜观色的臣子,此刻却像看不懂他的神色一样。
谢牧洲的头重重磕在地上:“请陛下……”
“放肆!”萧宁铎怒声制止。
他抽出腰间佩剑,快步上前,剑尖直指谢牧洲咽喉:“镇南王又何如,你竟然敢一再忤逆朕!?”
谢牧洲跪扶在地,冰冷的寒气顺着铠甲侵入骨髓。
“臣年幼时,曾于盛家开蒙,盛家有恩于臣,臣不能眼睁睁看着盛家死后还要受骨肉分离之苦!”
剑刃锋利,顷刻间变划破了谢牧洲颈间的肌肤。
武将们纷纷求情:“陛下息怒!”
“小王爷只是惦念盛家恩情,陛下万不可为此迁怒。”
萧宁铎胸膛剧烈起伏着,手中剑力道越来越重。
眼看谢牧洲颈间的伤越来越深,他忽然开口。
“陛下想将盛将军葬入皇陵,是否询问过盛将军的意见?”
萧宁铎居高临下冷睨他:“她自然愿意,她深爱朕,必不可能离开朕。”
谢牧洲抬手,指向盛云舒手中旗帜:“既如此,陛下不如与臣赌一局。”
“此刻风雪交加,盛家军旗帜飘扬,若是盛将军不愿葬入皇陵,那么下一刻风雪也无法吹起旗帜。”
闻言,萧宁铎回头望去。
这时,上一秒还在飞扬着的盛家军旗,于众目睽睽之下陡然沉了下来。
萧宁铎瞳孔骤然紧缩,他睨向近侍:“去给朕扬起它。”
近侍得令,立即爬到尸山血海之巅,扬起旗帜。
可下一秒,旗帜再次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