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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香苑里,地上摊开着几个大木箱,丫鬟和妈妈们忙成一团。
  乳娘用手拨开垂下的珠帘,走进了卧房之中。
  “小主子,二奶奶那边着人说要在酉时之前收拾好出远门的行装,怎会如此仓促?”
  粉嫩的小娃娃脸上正挂着可爱的笑,她白齿一露,娇娇的说,“只是跟着相州韩家的人,时间赶的紧罢了。”
  乳娘眉头微蹙,眼里满是不赞同,“怎么就非要去相州住呢?在真定,在这府里,小主子可是头一份儿的尊贵,肯定比在那待着舒服啊。”
  韩朵朵撒娇似的牵着乳娘的手,“乳娘快别说道了,这里还有好多杂物要收拾呢。”
  一双大手一下子把韩朵朵从金玉堆里抱了出来,乳娘关心道,“就算在忙,也不该小主子你亲自动手,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钗子划到,可真是倒霉极了。”
  二奶奶一踏入院中,看着满地摆着的箱子,眼神不禁暗了暗。
  跟在她身后的张妈妈一副尖锐刻薄的嘴脸,眼神睥睨的看着院里的热况,“看着满地的大口木箱,活活是搬空梅香苑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家上赶着给别家做女儿呢。”
  二奶奶看了她一眼,张妈妈立即噤声,跟着主子慢慢走到正屋。
  一个丫鬟在外禀报,“小主子,二奶奶来了。”
  等韩朵朵从卧房里出来,王氏也刚刚好走到正屋。
  妇人芙蓉面一笑,团扇轻轻扇在手中,微风送来一股淡雅的香味。
  王氏拉着韩朵朵的手,亲热道:“今个儿再不好好瞧瞧我们柔姐儿,过两日怕是要将我给忘了。”
  小娃娃撒娇似扑进妇人怀里,眼里却是一片清明,稚声稚气道,“二婶婶怎平白无故说这胡话,柔儿不管在哪,心里都会时时念着你和二叔叔的。”
  “还是我们柔姐儿最乖巧懂人。”王氏脸上的笑容如花绽放,轻轻摸着柔姐儿的秀发,“若是在相州受了委屈,尽管书信来告,纵使路途再远,婶婶都会为你讨个公道。”
  韩朵朵一听这话,当即离开妇人怀抱,向她行了个正式的谢礼。
  “柔儿谢二婶婶垂怜,心里也是不舍离开二婶婶的。”小娃娃用着依赖的语气对着王氏,“但既是我父亲的遗愿,做女儿的理当成全,万望婶婶能够体谅。”
  王氏笑语晏晏,“柔姐儿是个重孝道的好孩子,婶婶又怎会责怪于你呢?”她转头看向院中,三三两两的箱子已经合盖,“天色也不早了,柔姐儿也快点收拾,我就不打扰你了。”
  韩朵朵起身,行了个礼,“二婶婶慢走。”
  看着妇人的身影完全消失,韩朵朵撇下了翘起的嘴角,真是的,临走之前还不忘来虚情假意恶心自己一番。
  为首的马车彩带飘扬,其后跟几辆普通的马车以及绑着大箱子行李之类的板车,稳稳当当停在了韩府门口。
  门房一番通禀之后,不出一刻钟,老太爷带着一大家子出来送别柔姐儿。下人们在侧门旁边忙碌着,来来回回的搬运小主子的行装。
  韩千山与老太爷寒暄了一番,柳氏从二奶奶手中牵过柔姐儿的手,小娃娃乖巧可爱的朝身后的一大家子挥手告别。
  等和乳娘单独上了马车,微微掀开帘子一瞧,那一大家子的脸上的神情各有不同。二奶奶愁眉不展,二老爷一脸不爽,连个正眼都不往这儿瞧一眼,老太爷倒是看不出心里所想,深沉的很。其余几房搀扶着老太太,有的窃喜,有的高高挂起,毫不关心。
  韩朵朵放下帘子,在马车中端坐好,拉车的壮马哼出一口白气,马车晃荡一声,走动起来。
  乳娘帮小主子理好雪绒斗篷的领口,静静地陪伴在她身侧。六岁大的孩童眼里洋溢着轻松与快乐,韩朵朵松了一口气,终于暂时避开了那虎潭深渊。
  相州啊,相州,她眼里闪着灵动的光芒,不知道又会遇上什么样的人或事呢?
  *
  相州李府,几个妇人正坐在亭中,围着火炉,赏着新雪叙话。
  身着红袍的年轻妇人轻笑道,“真的吗?我竟不知近日桓哥儿这么淘气,居然打破了阿姊最爱的三彩陶釉。”
  坐在尊位的李夫人好笑的摇了摇头,“谁知道到头来生了这么个讨债鬼,一天天尽知道在家里祸害我。”
  “钱家姐姐这话就谦虚了,”一个身披绿袍,格外爽朗的妇人笑着说,“谁人不知你家四郎是个顶聪慧的人儿?”
  红衣妇人银铃般的笑了两声,“这话倒是不错,满相州再也找不出像四郎这般冰雪聪明的人儿了!”
  这话说的座上的李夫人有些羞赧,但也格外中听,谁不喜欢自己的孩儿被百般夸赞呢。
  “娘!”
  亭中的妇人纷纷回头,只见不远处,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淡蓝色的一身劲装,手拿三两只梅花小跑过来。一阵凉风卷入亭中,十一二岁的少年脸颊微红,倒是人比花美,活脱脱一个俊俏公子哥。
  清灵动听的少年音响起,“娘,你看,这几只梅花开的多好啊。”他拿着梅花对这李夫人左右比划,“衬的娘今日格外的娇美。”
  李夫人揪着他的耳朵,无视了他的花言巧语,“小崽子,今日又到哪里疯去了?还不快快给诸位夫人见礼?”
  少年“哎呦”了两声,一旁的红衣妇人有些心疼,“阿姊,快些松手罢,我看着有些心疼。”
  “哼,”李夫人松开了手,笑着摇了摇头,“倒是怪会装腔作势博人怜爱的,我都拿他没办法。”
  桓哥儿揉着自己的耳朵,嬉皮笑脸道,“阿娘不生气便好,您看看,这是最早开放的一批梅花枝,孩儿特意盯了许多时日,才等到今日这么一场新雪,叫醒这些‘睡美人’哪。”
  李夫人如水玉般的长指挑了一只梅花出来,确实是婀娜多姿,清香徐来。
  “罢了罢了,那只三彩陶釉的事就不赖你了,去别处耍着玩吧。”
  少年得了应允,一溜烟的就跑没见了。
  周围的妇人都用团扇遮着嘴偷笑,绿衣妇人道:“真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啊,也不晓得将来哪家的姑娘能有这般福气嫁予桓哥儿。”
  红衣妇人看着李夫人,“我倒是听说前些年好像与真定韩氏的嫡长女定下了娃娃亲,可有这回事?”
  李夫人面上的笑容淡了些,“还不是我家那个粗野的武人,早些年与小中书监往来甚密,瞒着我就定下了这门婚事。”
  绿衣妇人听出了她话中的不乐意,笑着转移话题,“也就钱家姐姐你敢叫你家指挥使为粗野的武人,听着李大人可是与姐姐夫妻和睦的很呢。”
  李夫人眼里的笑意加深,几人又亲热的继续聊着。
  十多日后,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停在知府家门口,小厮家丁们纷纷忙活起来,侧门处人来人往,热闹的卸着车上的行装。
  韩千山夫妇先行一步下车,朝着柔姐儿的马车走来。
  韩朵朵刚从车中出来,就看见柳氏温柔的伸出手,她的小手搭在妇人温软的大手中,小脚安全着地。
  柳氏一招手,从旁上来个中年妇人,“孙妈妈,让人腾出我院里头那间顶好的厢房,供姑娘安置。”
  “是。”孙妈妈当即快步从侧门回府,看着利落的很。
  韩朵朵装成一个六岁孩童,转着灵活的眼珠子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青石砖地平坦开阔,一路直铺到街的尽头,街道两旁高阁林立,有华丽非常的,也有朴淡平素的,却都不失精致典雅之美。
  看来这条街上住的都是官宦人家啊,韩朵朵看着眼前的知府家,倒样式虽中规中矩,但楼栋之间,梁角之处尽显历史古韵与家族深厚底蕴。
  跟着柳氏迈进宅院,还没步入大厅,一道女娃的叫声何止住了她。
  她站在假山之上,一条红色丝带系在头上随风飘扬,颇为嚣张的指着韩朵朵,口气不屑道,“就你,给姑奶奶报上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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