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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不知何时刮起了风,随即是一场大雨。
沈沅于睡梦中惊醒,一摸床褥竟已全湿。
她叫来阿月点起蜡烛,这才发觉屋顶不知何时碎了几片瓦,雨水正顺着瓦片缝隙往房中不停滴落。
床是睡不成了,余下的空房也多多少少漏雨。
清数下来,完好的竟只有一间。
“小姐,床已铺好了。”阿月将这唯一完好的一间房收拾妥当。
沈沅进了房间,却见慕子晏正坐在房中。
他银色面具下的脸看不出情绪,那眸光极深沉,带着关切。
沈沅按下心头不悦:“慕容公子这是做什么?”
“你怕雷声,我今夜守在这里。”慕子晏指了指面前的书桌,桌上有茶水有烛台,还有一册书。
沈沅的确怕雷声,父亲死去那日,便是个惊雷天。
噩耗传来,母亲立时病倒时,府中一旁混乱无人主持大局。
那时灰沉沉的天如破了一道裂口,瓢泼大雨丝毫也不停歇,伴着滚滚雷鸣足足下了半个月。
而后母亲便因悲痛过度病重离世,再之后,朝中大臣弹劾父亲的折子如雪片一般飞来,说他私自屯兵意图谋反,还说他为官不清结党营私。
而沈沅唯一的兄长沈卿云,那时正在外领兵作战。
待他回到京城为父亲操办丧事后,还没守完头七就被派去了边疆,皇帝竟要他率四千兵马对抗敌军的十万铁骑!
收到兵败的战报,是在数日之后。
沈卿云死于沙场,尸骨无存。
自那以后,沈沅在这世上再无亲人。
此刻,她看着面前的慕子晏,心中恨意浓烈如鸩。
她不明白,慕子晏如何能若无其事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哪会不知她怕的根本不是滚滚雷鸣,而是他这个狠毒绝情的皇帝?
“不必了,我有阿月。”她断然回绝。
“阿月能坐在桌前守你一夜?”慕子晏觉得不妥。
“阿月可与我睡一张床。”沈沅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的语气谈不上恭敬,甚至有些桀骜。
已许久没有人敢这么对慕子晏说话,就连曾经的沈沅都不敢。
那时她再张扬,再胆大,在慕子晏面前也总会不由自主收敛几分,如一只甘愿收起利爪的小猫。
可现如今她不愿继续收敛了。
自己分明不欠慕子晏的,为何要在他面前敛声屏气?
原以为慕子晏会冷了神色,怎料他只是转身:“夜里盖厚实些,莫着凉了。”
床上的棉被全是新的,这样的被褥客栈不可能有,应是慕子晏遣人连夜赶去镇上买来的。
慕子晏本不该是这么细心的人。
一个连心都没有的人,谈何细心?
慕子晏走后,沈沅躺在被子里胸口如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究竟是为何难受。
“小姐,夜里冷,奴婢替你暖暖手。”阿月将她的手笼在掌心。
阿月手上有薄茧,手指比寻常人略粗一些,细看之下形状却十分秀气。
窗外时不时有闪电掠过,接而是闷雷滚滚。
沈沅躺在阿月怀中,嗅着她身上那股淡淡青草香,迷迷糊糊地入眠。
客栈中,慕子晏却一夜未眠。
他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如一段琴乐中弹错了某个音律,又如剑法里的一招画反,这感觉,颇令他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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